22、2019.08.12

顾桓愣了一瞬。

真的是因为纪玦的关系才插手纪家内斗的吗?

纪家乱成一团,对他来说岂不是更好?他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为什么非要闲得蛋疼地去找纪崆麻烦,帮纪玦处理这摊子糟心事。

何况,顾桓怎么可能不了解纪玦的心思——从一开始赴这场约,纪玦就直白表明,冤有头债有主,是笃定了依照他的性格,不可能放过接二连三对自己做手脚的纪崆,除此之外,他所有能想到整治纪崆的手段,纪玦不会想不到,但纪玦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西湾省,除了他们顾家,没人能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对纪崆发起反击——步步算计如纪玦,打从一开始把顾桓扯入这一滩浑水的时候,就存了欲借他的手除掉纪崆纪泱的想法。

顾桓轻轻阖上眼,喉咙微动。

然而,一想到纪玦曾经也在某个瞬间想要豁出命地去救他,顾桓就无法坐视纪玦身处这样的环境,却什么都不做——他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纪玦一直冷着张脸不说话,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模样,以及,一片狼藉的浴室,男人身前极其扎眼的伤痕。

纪玦说他胡言乱语,顾桓自己又何尝不知,可他当时就是要逼纪玦承认马场之事与他毫无关系,只有这样,顾桓才敢彻底放心和纪玦接下来的合作。

对,合作,毕竟我们是盟友——顾桓仿佛找到了某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本能地将不愿深想的猜测继续深深埋入地底,封存,落土,不给它一丝一毫露芽的机会。

顾桓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重又变回一片清明:“纪家现在一片散沙,适合各个击破,更何况,集中精力先用来应付一个人,总好过同时应付三个人。”

他说完,看似随意实则略带警告地瞥了高震淣一眼:“我心里有谱。”

高震淣立时噤声,知道自己刚才的疑问触到了顾桓底线,听话地点点头,准备出去。

“对了,明天晚上的颁奖典礼,我不去——”顾桓话音未落,看到弹框里蹦出的最新资讯,要出口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小顾总?”高震淣诧异,试探性地喊了顾桓一声,见他一直盯着屏幕也不说话,以为他要和自己确认行程,“您明天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下午三点有个季度总结会议。”

顾桓这才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起身,边往外走边和高震淣交代工作:“会议改到一个小时以后,明天晚上的颁奖典礼我参加,催一下品牌部的招待会终稿,对了——”

他语气微顿,一对飞扬的浓眉似乎随着说话的气息一点点往上挑,晕出了一抹玩味儿的笑:“把我鹭德空置的那套别墅收拾一下,改成真人CS基地,我要,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招待客人?高震淣瞬间懂了,嘿嘿笑道:“人少了玩不起来,我再去保安部借几个兄弟过来。”

“别太粗鲁了。”顾桓不轻不重地提点了下高震淣,见他笑嘻嘻地比个ok,一挑眉,“邀请函做好了直接发给他们。”

“包括,纪玦的?”高震淣有点嘴贱,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在窥探顾桓八卦的边缘反复试探。

顾桓抿了抿嘴,停顿一秒后,才说:“不用。”

他说完,想起刚才看到的新闻,又像是解释似的补充道:“口头告诉他就行了,发邀请函,浪费。”

喔唷,“特殊”对待啊,高震淣瞧见顾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强忍住笑,忙借口去干活,一溜烟地跑了。

顾桓所谓的口头告诉,就是在出席几家主流媒体发起的影响力人物颁奖典礼时,由他本人勉为其难地通知一下纪玦这件事。

周六傍晚,坐落于安静近郊的宴会礼堂,星光熠熠,堪比要角逐奥斯卡的明星盛典。

顾桓刚从车上下来,就被乌泱泱一群记者围住了。

“顾总,您日前参加了纪家举办的私人聚会,是真的如纪氏所说,正在考虑未来和他们一起合作吗?”

“恭喜顾总新楼盘大卖,我是你们的忠实顾客,不知顾总如何看待这场意料之外的楼盘之争,还有最近几日纪氏股价小幅下降,略显颓靡的态势。”

“传闻顾总今年有上市打算,请问是否和纪氏突然进军西湾省地产一事有关?”

“这两天不少网友的社交软件都被您在纪家的一则救人视频刷爆了,大家都非常关心您和纪氏对此的反应,当然,也非常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桓脸上丝毫不见被人围堵的焦躁,笑容和煦,不紧不慢地逐一回答,“作为西湾本土的东道主,纪氏主动邀约,自然让人不好拒绝,更何况,这不过是一场普通聚会,何来合作一说?”

“感谢对本司的厚爱和支持,至于你提到的纪氏股价动荡之事,抱歉,我从未关注过。”

“的确有上市的想法,但和纪氏无关,毕竟经营公司靠的是脑子,而非意气。”

“突发事件,想必纪家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几个女记者听到顾桓最后一句话,不禁再度感慨顾桓的气量和风度——前一天,网上突然爆出了许多看衰顾氏的新闻报道,大肆宣扬顾氏资金链断裂,准备寻求纪氏帮助断尾求生,还鼓吹说纪氏将很快取代顾家在西湾省的地位,但没过多久,剧情就发生反转,有人做了一张纪家进军西湾省后的股价动荡图,把它和顾氏旗下楼盘大卖的销售曲线进行对比,形成了鲜明反差,与此同时,一个发生在纪家的救人视频更是直接将顾桓富有爱心和责任感的形象牢牢深入人心,一举带动了整个顾氏的正面名声。

“顾总顾总,看这里,您还记得我吗?!”

一个穿着粗跟高跟鞋的女记者身体前倾,努力伸长胳膊,将话筒递到顾桓跟前。

顾桓当然没有印象了,但是,礼貌和教养都不允许他在公众场合让女生落了面子,他温柔一笑,主动往前站了站:“小心点——怎么了?”

女记者被他的贴心举动暖得有些手抖,要到嘴边的话立时羞涩了几分,音调也变得软绵绵的:“我,我是《西湾周刊》的记者金雪淇,上次采访过您,这次来是想替网上的所有女生和您说一句,您那天的举动帅呆了!”

顾桓闻言,公式化地微微一笑,冲她颔首致谢,脑海中却在飞快搜索之前和这家媒体有无交集——想起来了,似乎最近风靡网络的一则爆款新闻就是出自该刊之手,高震淣当时在他耳边不停感慨,“平时花那么多钱打点媒体都没有这个免费水军写的真情实感,这绝对是枚隐藏的真爱粉啊,我看完都快要爱上小顾总了。”

顾桓自己当然是没有看过,还以为是高震淣的夸张说法,所以这会儿乍见女记者如此激动,有些措手不及,只好压下本来想好的脱身之词,耐着性子继续应付记者。

记者们越围越多,很快就将尚且宽松的采访区变成了不断缩小的包围圈,顾桓一时不察,后背被人大力撞到,还未痊愈的伤口蹭着布料摩擦得生疼,他不由皱了下眉,紧接着,正要出声提醒媒体们,却被突然伸出的手拉到了一旁。

纪玦似乎是刚到,呼吸还有些急促,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当然,在顾桓看来,冰川脸嘛,永远跟别人欠了他百亿美元似的,都没给人好脸色的时候。

纪玦没说话,只是轻轻一抬眸,冷冷淡淡的目光沿着在场记者们扫了一圈,随即把顾桓护到了身后。

周遭安静下来,从纪玦出现的那一刻,本来嘈杂的采访区瞬间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诡异沉默,记者们你瞟我我瞅你,犹如温顺的小绵羊般,拿着话筒打哑语。

“快,这么好的独家头条机会,你上啊。”

“我才不上,被他看一眼都能冻死个人,youyouup!”

“不,我怂,我还想多活几年。”

“奇怪,不都说纪玦和顾桓是死对头吗?纪玦居然会和顾桓同框!”

“啊,急死我了,他们俩也都不说话,是练了读心术吗?!”

场上落针可闻,直到被称为冷场高手的纪玦率先打破沉默。

他一偏头,冲顾桓冷声说:“没人采访你,还不走?”

顾桓闻言,扬了下眉,没理他,对这句话后仿佛活过来的记者们温柔地摆摆手,这才跟上纪玦脚步,嗤笑:“是因为你出现,才把记者都吓跑了。”

他说完,又指指无一人敢跟过来的记者,懒洋洋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辟邪的功能。”

纪玦冷笑:“是比不得你招桃花的本事。”

顾桓这会儿正揉着被撞疼的伤口,没留意纪玦的表情,随口说:“吃醋了?回头分你一半。”

纪玦眸中嘲讽更甚,瞥见顾桓不得章法的动作,不由蹙了下眉,随即转过身,一把攥起顾桓手腕,推开离俩人最近的一道房门:“你不知道你后背受了伤,还往里挤什么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