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之后

空荡门框浮现出一层嫩粉涂层,仿佛隔离内脏和表皮的薄膜,膜上血丝和血管历历可见。

它如活物般蠕动起伏,向外侧拉伸扩张,迅速占据半面墙壁。

冯阳蹲在墙角,干瘦到仅剩皮包骨的手抓着一把纯黑的硬糖,狼吞虎咽地向嘴里塞去,几乎将整只手都塞进了喉咙里。

不,是他已经这么做了。

吴冬临愣愣看着冯阳把半截小臂伸进喉咙,半透明的干瘦颈部随着手臂的深入缓慢撑起。

在颇有视觉冲击的洗礼下,吴冬临递给枫月袋中最后一颗黑糖,把残余黏附少量黑粉的塑料袋折叠成巴掌大小塞入夹克上方口袋,隐隐触及到口袋底的家门钥匙。

“谢谢。”

枫月沙哑地答谢,又缩回皱眉打量冯阳的青茉灵身边,小心翼翼地将糖放入口中。

17的面具朝向他们,甩着手中的小刀对着两人两鬼说道:

“我们马上将结束特殊物品的使用,你们也会回到现实原先的位置,不必多想,普通人不会察觉。”

“之后组织上会再次联系,记得及时回应,否则一律以背叛处理。”

与此同时,47将手轻放在粉膜上,薄膜也如有生命般附在黑色手套上,他顺势轻轻向外一扯。

等等,青茉灵没有内部通信,只能由自己传达。

吴冬临还未来得及开口,地面和天花板已融成圆弧,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视线中的景象被扭曲得仿佛一副万花筒,更糟糕的是,他才是万花筒里被倒来倒去的图形碎片。

直到熙熙攘攘的汽车行驶声传入耳中,意识中混乱的景象才恢复正常,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在棕色的古典木桌上。

胃中翻江倒海,吴冬临用双臂支住前倾的肩膀,差点以头撞桌。

那俩家伙根本没提负面效果!

坐在对面的青茉灵也同时一个恍惚清醒过来,她苦着脸地捂住额头,脸色比先前还要惨白。

强忍住干呕的欲望,吴冬临眯眼适应光亮,勉强挤出一句话:

“顺利回到现实了。”

他颤抖着从胸口口袋中取出手机,按停录像,顺便看过时间。

10点,和现实时间2:1左右。

青茉灵恢复得比他快,脸上很快恢复血色,揉着眉头来回看了几遍:“枫月他们呢?”

“他们应该在这个里面,唔。”

喉咙里上泛的气泡化为一个嗝,吴冬临咽下恶心感,稍微缓过来些,向她举起手中的寻人启事。

冯阳和枫月深黑的姓名压过水渍,对应的照片相比其他的失踪人员更为清晰灵动,黑眼珠仿佛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

“不是所有鬼魂都能直接出现在现实,大部分鬼魂会选择附在某个物品,甚至是某个人的身上以维持自身存在,可以简单理解成减少消耗。”

他基本确定这张寻人启事就是诅咒之物,不然枫月作为直接被领养的孤儿不会出现在寻人启事上。

只不过怎么使用、表现的能力如何都暂不可知,而且一旦使用,效果大概率是直接唤出冯阳和枫月,那就尴尬了。

居然能这么简单获得第二件诅咒之物,但从处刑者的重视程度来看,这张寻人启事大概率之后会上交。

一想到处刑者,他又倍感头疼,身子向椅子上一靠,眼神飘忽:

“这次直接和处刑者接触了,再加上你与鬼魂的表现,估计上面很快就会对你进行调查,然后采取类似‘隔离’的操作。”

“也就是说我没法作为正常人生活了?”

他回过神,青茉灵正托着头,神色黯淡地凝视着自己。

“也是没办法,组织对强级能力者格外重视。”吴冬临心中也满是无奈,“徒手拽住半个红衣厉鬼,我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她的背景权限也被限制,很可能藏有不小阴谋。

为了防止误会,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上面肯定会处理好你和家人间的关系。”

“家人吗?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一直把我当亲女儿养,如果我离开的话,他们也会难受的吧。”

她苦笑着摇头,拿起桌上早已放凉的咖啡:“你应该没听我说过:我从小就被收养,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也一直没有亲生父母的消息。”

她的任务介绍上确实有写,途径正规的领养,但所谓“目标背景特殊”肯定远不止这些。

她是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还是在伪装呢?

无论如何,他只是对此多留个心眼,不该了解的就不问。

思维飞转,吴冬临低头瞄了眼已经空掉的咖啡杯,扯开话题:

“嗯,关于处刑者的话,我可以跟你解释下。”

“处刑者是负责执行和‘处理’异常事物的人,职责和他们的名称一致,这次他们实行抓捕任务其实不属于工作范围,我怀疑他们是临时被调去这个任务。”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写有数字的面具,其次是他们的行动编号和一身黑衣,行事往往是细中全是粗,粗中带着莽,总是带着强力且危险的特殊物品,除了审问组的都不太会说话,特别擅长把话讲死。”

“我在任务中和他们合作过,处刑者的行事风格…反正和我完全合不来。”

他无奈地笑笑:

“有时候处刑者做的事在无论外人还是内部看来都挺残暴,但这也无法否认组织中必须有他们的存在。”

“处刑者是直面危险并进行处理的人员,他们必须进行两次每周心理评估,不少也需要心理治理,同时也是离职率最高的职位。”

青茉灵安静认真地倾听着,待他说完才摸了摸刘海:“我听出来了,那两个家伙并不坏,但确实不会说话。”

她放下咖啡杯,忽地眼睛一闪,好奇地主动问道:

“对了,当时诡异版咖啡店外的街道和城市是什么?”

城市?

吴冬临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自己当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哪有什么街道和城市。

他旋即意识到:青茉灵的眼睛与众不同,刚才她很可能是从处刑者所说的深层鬼境中出来,当时听到的破碎声与自己在志和山被救时隐约听到的极为相似。

阻止自己继续向下想,吴冬临立刻一脸严肃地打断青茉灵还待继续的话:

“不要在得到许可前深究,有的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

青茉灵被他严厉的语气震了一下,眉头一挑:“好。”

她答应得太轻易,吴冬临也不由愣住,而对面的少女眼中只有认真。

他平复过于激动的内心,轻咳道:“在收到通知后我会联系你,一定要及时回应。”

在得到对方认可和郑重的同意后,两人随便聊了两句,随后相互告别。

青茉灵还是打车走的,并委婉谢绝了吴冬临送自己回家的意图。

夏日来临的炽热洒在脸上,他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出租车的一抹绿色拐了个弯后迅速消失。

几乎是同时,手机的震动紧贴胸口传来。

他翻出手机,关停摄像,打开内部系统时只见任务界面都已经被锁定,淡灰的屏幕上除了自己个人信息外就只剩一排黑字。

“任务终止,等待审查。”

处刑者的行动能力可真快,接下来就是等待审查,具体流程我也只限于听说,希望他们别付诸于暴力。

关于青茉灵,她身上的谜团太多,甚至异能都处于未知。

如果真是被上层特殊关照的“强”级异常人员,以我的实力只能作为测试她的炮灰,当初就不应该轻易接下这个任务。

正好现在任务终止,必须想办法主动脱离作为异能者监测人的身份。

他重新点开任务详情,眉头却皱的越紧。

奇怪,当时接下的任务中包含了“若觉醒时予以控制”。

自己本就行事谨慎,为什么会直接冒险接下来,我当时脑子抽了?

现在多回想下,这个麻烦还是徐回轩打电话摔过来,处处与上层有关,信息上个个都是谜语人。

嘶,该不会被当成弃子了吧?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头痛和对未来无望的想法持续了几秒,吴冬临就将它们压下,悲叹一声:

“虽说是被坑了,但好歹也收获了一个诅咒之物,走一步算一步,回去先把报告写了。”

毕竟自己充其量只是拥有感知的普通人,又不是上天入地的变态异能者。

他走过树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悄悄摸了摸裤子口袋中的染血铭牌,而那张单薄的寻人启事正紧贴在夹克内侧。

叮铃铃——

清脆的车铃声由远及近,吴冬临心底一颤,本能回头。

他的瞳孔映出一辆与自己只有三米远的蓝色旧自行车,车上高大的男子身穿全黑风衣,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骑着车直冲自己而来。

“卧槽!”

吴冬临来不及闪避,只侧过半个身体,那辆自行车几乎与他擦身而过。

什么人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脑子有病吗?

在心里骂一声,他转头想看看是哪个神经病。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该交谈的交谈,走路的走路,一切正常,哪里有自行车的影子。

吴冬临紧按住口袋,表情立即严肃起来,职业习惯让他对突发事件格外敏感。

情况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