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认错后,景良姗久久未出声。
景玓也不敢抬头去看她,只能从她的气息中去分析和判断,这位皇后姑母在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的气,但这种气又明显地隐忍着……
她自小就对人情世故敏感,此时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这不好的感觉源头,她有十成把握是因为袁氏。
袁氏……
她双眸一瞪,身体猛地绷紧。
难道袁氏在……
想到这,她额头隐隐浮出一层细汗。
如果袁氏真在这皇后姑母手中,那夏炎雳的身世肯定瞒不住……
瞒不住都还好,她还能找借口为自己辩解。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袁氏把‘她已经知道’这事给抖出来,那她可就真没法解释了!
就在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时,沉默了许久的景良姗突然问道,“玓儿,你告诉姑母,你对钰王的情意有多深?”
景玓回过神,由蹲改为双膝落地,“姑母,玓儿与钰王相处和谐,他没有因为杜元然的事而嫌弃玓儿,且对玓儿爱护有加。”
她说不出‘喜欢’这样违心的话,但要她对付夏炎雳,她是真的做不到。
就算他和皇上把她当做消灾解难的吉祥物,可就事论事,他们也没害过她。如果夏炎雳真有劫难需要她化解,看在他们这份‘供养’的份上,她也是会出手的……
“唉……”景良姗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姑母,如果玓儿做错了何事,请姑母尽情责罚玓儿。”她额头搁在光洁的琉璃地板上,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如果真是为了夏炎雳的身世,她相信不用她解释太多,景良姗也懂她的意思。
只是下一刻,让她没想到的是,景良姗并没有发怒,而是弯下腰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她眼睫颤动着,小心翼翼地抬头。
就见景良姗一改先前的寒意和怒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对她疼爱有加的长辈,连语气都恢复如常了,“你这孩子,姑母就是叫你来问个话,瞧你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犯了什么事呢!上次听说你来过紫萱宫,但因为遇上柳贵妃你又偷偷回去了,姑母那日就猜到你是为了袁氏被秘密发配的事来找姑母。这事不怨你,皇上动作太快,我们谁都没辙。”
景玓有点愣。
主要是她前后变化太大了,完全就是两张脸,一时间让她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景良姗拉着她的手,更加温柔地说道,“既然袁氏已经被发配,那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好好同钰王过日子。”
景玓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姑母,那钰王的身世……”
“不用你再查了。”景良姗拍了拍她的手,认真说道,“皇上秘密将袁氏发配,如此不合情理之举,足以说明一切,再查下去也没有必要。若是引起皇上猜忌,反而弄巧成拙。”
这理由……
似乎也说得过去。
“姑母,如果钰王真是皇上养在别人名下的私生子,您当如何?”她最想知道的是这结果。
“傻玓儿,钰王与太子自小一同长大,就算钰王不是皇子,他与太子的情谊也胜过了手足之情。姑母对他向来是视如己出的,只要他对皇位没那个心思,姑母自不会为难他。”景良姗笑说道。
景玓没觉得轻松,反而心底发紧。
言外之意,只要夏炎雳有野心,她便会尽一切办法除掉他?
……
从宫里出来。
看着停靠在宫墙边的熟悉的马车,景玓深吸了两口气调整自己的心绪,然后才走了过去。
一上马车,夏炎雳便不满地问道,“杵在那里发什么愣呢?”
景玓摇了摇头,“没什么。”
夏炎雳这次没把她拉上腿,而是从对面换到她身侧,搂着她肩问道,“皇后娘娘找你,与袁氏有关?”
景玓看着他,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严肃,“夏炎雳,她应该知道了你并非袁氏的亲生骨肉,我猜想袁氏一定在她手中。”
闻言,夏炎雳蓦然一僵。
景玓揉了揉太阳穴,“我夹在中间不好处。”
她的身体是景家的,要她背叛景家,她做不到。
可如果为了权势地位除掉他,她也做不到。
尽管景良姗最后不让她参与此事了,可她并没有觉得轻松。从小在商场历练,她见多了心嘴不一的人,也早拥有了敏锐的直觉,所以她很肯定,景良姗不会就此罢休的。
只是,她现在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了,摸不准下棋的人下一步会如何做。
她不敢问。
而且就算她问了,景良姗也不一定会告诉她。
她满心阴郁和纠结,像深陷泥潭般怎么挣扎都没有出路,可身旁的男人却‘呵呵’地轻笑起来,“知道又如何,皇上不认我这个儿子,就算有人知道真相也不敢声张。”
景玓嗔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开!如果皇上昭告天下认回你呢,那你该如何做?”
夏炎雳不以为意地摇头,“我对皇位不感兴趣,不管我姓什么,我都只是我。”
认识这么久以来,景玓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野心,反而还觉得他有些不求上进。皇上安排他做事他就做,不安排他做事他就闲在府中,反正就是怎么惬意怎么来。
她低低叹气,“你可以当条没有野心的咸鱼,可别人不见得就会把你当咸鱼看,一定会防着你这条咸鱼翻身。”
“咸鱼翻身也还是咸鱼。”
“……”
四目相对,他是一脸无所谓的笑,而景玓则是一脸的无语。
心里甚至腹诽着,找老公真不能找这样的!
闲着吧,没上进心,有上进心吧,可能没命。总之一句话,这男人只适合去深山老林修炼。
回到钰王府。
安狄和夏长玲已经拜完堂,连喜酒都喝完了。
得知他们都没用午膳,香杏赶紧摆膳,并对夏炎雳说道,“王爷,这些都是夜大公子派人送来的,本来奴婢说不用,可夜大公子非要奴婢收下,说三小姐今日出嫁,您必须喝杯他们的喜酒。”
对夜迟瑟的这番说词,夏炎雳和景玓都没反驳。
毕竟名义上他们是夏长玲的大哥大嫂,这顿喜酒他们该喝。
用完膳,景孜柒小朋友又缠着夏炎雳去了练功房。
景玓从宫里出来,心情始终有些低落,便回房睡午觉去了。
傍晚,一大一小从练功房出来,都是一身汗。
香杏很快把小家伙带去洗澡了。
夏炎雳也准备叫人打水沐浴,突然就听夏长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哥!大哥!你快出来!”
“出何事了?一惊一乍的!”夏炎雳没好气地出房门。
“大哥,这婚我不结了!”夏长玲一身嫁衣,本该喜庆又美艳的她却指着飞霞院的方向,很是恼怒地道,“我在新房里坐了一日,安狄没回房看我一眼不说,这天都快黑了,他还同夜大公子出去了!哪有这样的,他分明就是在羞辱我!”
景玓在沙发上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好笑。
人家肯娶她就不错了,她还要挑剔人家,说不定人家比她更想休妻呢!
夏炎雳无语地瞪着面前这个‘妹妹’,随即把影韵叫出来询问。
影韵回道,“王爷,夜大公子准备明日启程回神坞族,今夜特意去宫中向皇上辞行。安狄身为夜大公子的大护卫,自然随夜大公子一同进宫了。”
听完,夏炎雳这才开始训斥,“听到了吗?他们主仆有要事去办,并非羞辱你!”
夏长玲不听影韵的话还好,听了影韵的话,激动得直跺脚,“大哥,他们太过分了,回神坞族都不事先告知我,而且我和安狄才刚成亲,他们如此急着离开,真的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夏炎雳脸色沉冷,都有些动怒了,“你觉得他们应该如何对你,要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才合你心意?你别忘了,你嫁的是安狄,不是夜迟瑟,一切以主子的命令行事!”
“我……”夏长玲瞬间红了眼眶。
他的话虽然无情,可都是事实,她嫁的是奴,不是嫁的主子,作为一个奴妻,她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又有何权利去对别人作要求?
“影韵,送三小姐回新房!明日夜大公子要回神坞族,今夜为三小姐收拾好,别让她耽误了夜大公子的行程!”夏炎雳冷声交代影韵。
说白了,就是让影韵今夜把她监视好,明天将她‘打包’随神坞族的人一块送走!
影韵领了命,转身就对夏长玲引道,“三小姐,小的送您回房。”
夏长玲还能说什么?
她不但是安狄的人了,且也与安狄成了亲,就算她再不舍离开也必须随安狄离开……
打发走她后,夏炎雳郁闷的回了房。
第二天——
夜迟瑟带着神坞族的十多名手下离开了。
来时,因为他是悄悄来的,没有人远迎。但离开时,司空擎却是派了一名大将军,领着一支军队护送他们回神坞族。
虽说联姻一事一直没谈妥,但事后景玓也听说了,司空擎和夜迟瑟是签署了一些邦交协议的。换句话说,彼此今后会和平来往。
且夜迟瑟离开前,还与景家定了一笔大生意。
总之,夜迟瑟这一次来,虽然他个人上没什么收获,但其他方面都较让双方满意。
等他一走,景玓就把贺老三找到。
贺老三主动承认,给夜迟瑟找的人就混在他的手下之中。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我的事什么时候解决?”景玓没好气地道。看着夜迟瑟离开,她也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特别是昨日被景良姗召见过后,她离开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贺老三抬头望着天,一脸为难,“这种事得看天意,你现在就算拿刀逼我,我也做不到。”
“可我等不了一年!”
“不用等一年。”贺老三突然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门,“我观了天象,又去瞧过那口阴阳井,说不定年前就有异象发生。你且耐心些,再等上一段时日,只要时机一到,我必定助你回去!但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决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真的?”景玓从一脸的不耐变得一脸激动。
“我骗你作甚?我最近还得去守着那口井,如果有什么征兆,我也好提前准备。”
“行,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如果我有时间,就去抚远将军府找你。”
“丫头……”贺老三突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赶紧说,别支支吾吾的!”景玓又不耐烦起来。
“你真舍得他吗?”
“……”
“实话告诉你吧,他是有一劫,但有你在,他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还有一事,我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他命中还有一情劫,若是此劫过不去,怕是会直接没命。”
景玓一脸黑,眯着眼冷飕飕地斜视着他,“我看你就是在找理由让我留下!说那些我能回去的话,都是骗我的!”
闻言,贺老三速度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冲她摇头,“罢了,就当我没说过。”
景玓还想骂他几句,结果他直接飞没了影。
本来吧,她对即将要回去的事还充满激动和兴奋的,结果被贺老三最后的话一刺激,真是让她肝火急剧上升。
不过后面的日子逐渐平静下来,这一点景玓还是满意的。
景孜柒小朋友虽然住在钰王府,可每日最喜欢找的人是夏炎雳,而不是她这个姑母,这倒是让她落了不少清闲。
这天傍晚。
夏炎雳带着景孜柒刚从练功房出来,正准备去洗澡,突然听门房来报,说紫萱宫来人了。
景玓以为是找她的,便迎了出去。
结果到了大门口,就见两名美艳又婀娜的女子跟在一名公公后面。
公公见到她,堆满了笑,先是行礼,再主动道出来意,“钰王妃,皇后娘娘听说景小小公子在钰王府,担心您照顾不过来,特意挑了两名侍女让奴才送来钰王府。娘娘的意思是让她们在钰王府照顾景小小公子的同时,也顺便服侍您和钰王爷。”
景玓听完,脸色瞬间泛白。
刚好夏炎雳往大门来了,也听到了公公的话。
景玓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炎雳皱着眉瞧了瞧那两名女子,有些嫌弃,“让她们做孜柒奶娘,她们做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