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尧到时安庆殿内只有祥丰帝一人,见到他时面色凝重,许他免礼后却并不急着进入正题。
“安国公,禁足的日子可还好?”
“幸得陛下照拂,一切都好。”
“可埋怨过朕?”
魏尧垂眸道:“臣未尽职责使殿下尊体受恙,陛下罚臣是应当的。”
祥丰帝低声哂笑,当初是他让魏尧禁足,为得那点薄面,任谁求情都不肯松口,到头来也是他有求于人,亲自将人请了出来,真是讽刺。
可如今,祥丰帝心里想的是大魏,早将自己的脸面扔到一旁去了。
“魏尧,你想必知道前方如今是何局面了。你应当明白,你先是镇北将军,后才是安国公,保家卫国才是你的职责。朕现命你出征南疆,守住嘉州,退南蛮于边境,扬大魏之国风。”
魏尧跪下行礼,应道:“臣领命。”
“好。”祥丰帝欣慰地点点头,“兵数,锱重等出征细则,朕命几位大臣进宫,一同商讨。”
…
魏尧晚上回国公府时,萧远等人已经闻风赶来,都聚在厅里等他。
宁清见他进来,问:“如何?”
“先带一万精兵,再从北疆借调五万兵马,两处同时出发,在嘉州汇合。”魏尧道,“赵旻,你先去校场点兵,我换身衣裳稍后就去。”
“是。”赵旻不敢耽搁,即刻离开去办。
萧远至今还没有实感,他有些无措地看着魏尧,问道:“他们说,说曹胥…”
“南蛮昨夜突袭宣域关,曹胥率兵御敌…从此在嘉州长眠。”
萧远茫然地想起前些日子,那时候以为宣域关一别不过是众多离别中的一次,谁能猜到有这场变故。
魏尧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明日出征,你也早些回去准备。”
萧远无声地站了半晌,而后道:“那好,我先回去。”
魏尧转身看到宁清,抿了抿嘴,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次我不能带你,你和费添就在帝都待着,等平定南蛮我就回来。”
宁清颔首道:“我明白。”
魏尧换了衣裳也顾不上用饭,直接去了校场,后来才有人来拿他行军途中的换洗衣裳。这夜,宁清看着那张空着的软榻,伴着摇曳的烛光睁了半夜眼,不知什么时辰才昏睡过去。
等他惊醒时想起来,赶忙起身,边换衣裳边问林荣:“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卯时了,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
“卯时?那要赶不上了。”
宁清穿好衣服就往外赶,林荣在他身后追了几步才记起来。
原来如此,今早公爷要出征。
校场那大臣聚了一堆,就连陛下也在,宁清没去凑那君臣间的热闹,而是一早登上晏州城墙等着。
他来得晚,片刻后就渐渐听见了马蹄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魏尧骑着威风凛凛的踏雪出现在他视野中,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魏尧穿着黑甲的样子,英姿飒爽,一身气度无二。
突然,魏尧勒了勒马绳,踏雪乖巧地停下步伐,他回头往城门上望了一眼,宁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朝他挥了挥手。魏尧的唇角轻轻一勾,点了个头,复又前行。
浩浩荡荡地出征队伍延绵不绝,两旁聚集了不明所以的百姓在交头接耳。宁清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缓缓道:“一路顺风。”
——
北狄王宫。
陶吉去宝德殿给布那请安,见他坐在那手里把玩着什么,也没多注意,先行了礼。
布那笑着朝他他招了招手:“孤得了一个有趣的物件,你来看看。”
陶吉上前,微笑在脸上僵持了一瞬,转而茫然道:“这是?”
布那把玩着说道:“是木鸽子,南蛮王送给孤的,听说只有百来对,是稀奇物,孤看着倒是有意思。”
陶吉自然看出是木鸢,只是他不知道布那这么做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实在是他父王的心思太过深不可测,一言一行像是另有玄机,令人不得不防。
陶吉想了想,说道:“儿臣知道,不瞒父王,儿臣从前也从旁人手里得了一对,这东西别的没有,传信极为便捷,倒是好用。”
“哦?”布那诧异道。“你也有?你与何人传信需要用到这东西?”
“就是儿臣在外的心腹,父王也知道的。”
“是,你说过。”布那想了想,“是你养父府里的人。”
“正是,他与儿臣自小生活在宁府,彼此信得过,因此儿臣与他保持联系,日后或许有用的到的地方。”
陶吉从善如流,一丝不乱。原本在宫里放木鸢就有这么多双眼睛看得见,迟早会传到布那耳朵里,因此他从未想过要瞒,也瞒不住,倒不如自己先开口,说不定能消除布那的疑心。
“你很谨慎,不错。”看样子布那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将手里的木鸢放下了。
陶吉小心道:“父王说这是南蛮王送的?”
“南蛮新王对孤很是奉承,特送了这个来,孤看着欢心,也想起从前和老南蛮王的交情,便卖了个人情与他。”布那见他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便笑道,“就是你们前些日子看到的那玩意儿,孤卖了他两车。”
陶吉显然不敢置信,这火炮是布那费心命人研制的,藏着还来不及,怎会因为劳什子的交情就将这样重要的东西卖了?
布那喝着茶,看他的表情变化着实有趣,欣赏完了道:“不是你和孤说的吗,这东西刚做好,得调试,上门来的机会怎好眼睁睁放过了?”
这下陶吉明白了,布那是要借南蛮之手试试火炮的威力,若行之有效大可不必浪费那么长时间,若不行也能知道有何短处,直接改进即可,更不用说他卖两车收了多少金银。
一箭双雕,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南蛮要这东西是准备用在何处,总不能放着观赏吧?
陶吉想到一个念头,也觉得荒谬,可想起这个南蛮王的所作所为,似乎没什么不可的。
“南蛮要火炮,莫不是要动手?可势单力薄的,如何能抵挡大魏的兵马?”
布那没直接告诉他,只是高深莫测地说了句:“贪欲这东西是伤人利器,有多大的能耐各自心中都该有数,若真有人不自量力,又何必去劝呢。”
这话默认了陶吉的想法,他回到宫殿里才想明白,布那能告诉他这些,想必南蛮那已经行动了,明日应该就会有消息。可同时他也被无形禁锢住,布那方才告诉他,若他一回寝殿便有木鸢飞出王宫,即使看不到信中内容,其中意也味昭然若揭,是坐定了他的嫌疑,只能过几日再派木鸢去晏州。
只是,陶吉越发有些怀疑,究竟是布那生性多疑,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放心,还是他唯独怀疑自己。他躺倒在榻上,越发觉得疲累。在北狄十来年,先前防着世子,如今是二王子,还有那个始终看不透的父王。如履薄冰,步步艰险,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