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武司

回公府的路上,魏尧将祥丰帝所言大致复述了一遍。

昌州是帝都的最后屏障,也是投入守军最多的堡垒,其作用不言而喻。一般来说,作战所用的兵马到武器都由兵部管理,祥丰帝建大魏后为减轻兵部负担,特意造昌州武司,管理昌州五万驻军之余还有一项监管兵器制造的重任。武备总所就建在昌州,受昌州武司管辖,由总所的武备监几人拟出草图,下传到各厂司,按图纸制作,再由兵部运至各州以供全军使用。

日前,祥丰帝收到昌州副武司使白定光密报,信中说前日武司使横死家中,府中几十口人竟无一人察觉异样,待次日发现时人已经凉透了。于此同时,武备总所的一名武备监不见踪影,白定光知道这事关系重大,不敢擅自做主,特请祥丰帝明示。

昌州武司是祥丰帝亲自下令建的,自然分外上心,且军备之事牵扯国家大计,更加不可小觑。这样的事本该派兵部去处理,只是昌州武司虽属兵部,却一向由祥丰帝直接任命,让兵部去处理不太合适,于是祥丰帝想到了魏尧。

宁清垂下眼,轻笑一声,“陛下倒是不让你闲着,归来不过才几日,又给你寻了个差事。”

魏尧不在意地笑了笑:“总归不是要明日就动身。”

“说起来,这是哪门子的游山玩水?分明是公务。”宁清下马车,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道,语气中有些不快。

“哪里都有山水,虽是公务,可闲暇之余也能领略异地风光,不算骗你。”魏尧从他身旁经过,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进府吧。”

启程前,宁清特意去东宫见了宁涣,宁涣刚怀不久,又是头胎,害喜得厉害,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停下来,多有疲倦之色,未免她费神,宁清坐了一会儿便先走了。太子安抚好宁涣,也跟着出了房门,与宁清踱步到书房议事。

“正好你今日进宫,也省得我再让人传你。”朱御从书案地屉子里取了一本簿子,交给宁清看,说道,“昨日探子来东宫,将查到的记录在档,都交给了我。”

档上所记甚详,刘平的出身及登记在册的各处资产都一一在列,本家的族人乃至旁支也略有提及。宁清翻了一页,发现簿子里夹着一张黄纸,打开来,“祥丰五年进士名册”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显然是探子抄录的。宁清早就听陈春峦提起过,此时在上面看见杜源的名字并不奇怪,只是看到最后一行的“詹桂友”时一愣。

这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朱御看了一眼,说道:“这便是我发现的一处蹊跷。昌州武司使詹桂友与他二人是同一届进士,这本也没什么,同届进士人数不少,巧合也是有的,只是奇怪的是前两日詹桂友突然被杀。”

宁清放下录档,这事实在奇怪,越发疑窦丛生,他转头问:“他与刘平有私交?”

“当初他二人在帝都为官时交情不差,后来詹桂友被调去昌州做武司使,私底下有没有联系还不知情。”朱御道,“可可疑的是,詹桂友被杀那夜,刘平悄悄去了城外的庄子。”

“什么?”宁清惊道。

原先因刘平谨慎,陈春峦派人在庄外盯了许久无果,这才转换思路,从聚客斋入手发现刘平这条线索,那样小心的人怎会突然去庄外?除非有什么紧要的事,逼他不得不亲自去一趟。

究竟出于何种原因现在无从得知,宁清眼下分身乏术,将这事交托给朱御继续派人追查。

三日后,魏尧与宁清低调前往昌州,萧远一头脑袋插在古籍馆里,日日翻着古医书乐此不疲,因而魏尧只带了赵旻与田塍,宁清则带了费添与林荣。祥丰帝要的是暗查,他们此行只有几个人知情,对外只说魏尧带着宁清游历山水去了,引得帝都官宦世家的夫人艳羡不已,安国公夫妇情好的名声就此传开来。

一行人上午出发,黄昏前便到了昌州武司,白定光提前接到消息,不敢走漏风声,将他们引到厅内后弯腰行礼道:“下官昌州武司副使白定光参见安国公。”

魏尧点了点头,转身时将屋子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摆件色调鲜丽,上茶的杯盏却色沉内敛,不像是一人的喜好。魏尧问道:“詹武司使死后,他的公务是你接管的?”

白定光先一愣,应道:“是,詹武司使死后,下官请示陛下,陛下未提及接管人选,武司的公务繁冗,先前两日已堆积了不少,其中不乏紧急的要件,下官便自作主张,先代为处理。”

魏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于情于理都该由你代为处理,不必慌张。”

副使本就可在紧急时刻代正使职责,可看白定光的样子,显然是安分守己之人,生怕在这时候让旁人误会了去。

“几位的住处下官已准备好,不如先去沐浴更衣洗去旅途尘土?下官这就命人备饭。”

宁清往门外望了一眼,余晖正浓,一缕晕黄泄进屋里,映在他的半张脸上,衬得面容柔和几分。他转头道:“天色尚早,不如先去詹武司使府里看看?”

白定光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愣了愣,转瞬应道:“自然好,不知这位是?”

“是内人,宁相之子宁清。”魏尧介绍道。

白定光先前听说过镇北将军与宁相结成姻亲的美谈,却不想这样的公事上两人也形影不离。他朝宁清拱了拱手,正要开口却发现一尴尬事,他不知如何称呼宁清为好。

魏尧替他解围道:“唤公子即可。”

白定光便道:“那依宁公子所言,下官先带诸位去詹武司使府中?”

魏尧点了头,白定光才放下心为他们带路。

林荣紧跟在宁清身边,面露惧色,疑神疑鬼地小声道:“公子,一会儿天就要黑了,还去那做什么,不是听说人死得可惨了吗?”

宁清看他这胆小的样子一笑:“人早就清走了,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若真是害怕便自己在房中待着,我们去即可。”

林荣闻言吓得抓紧了他的衣袖,摇头道:“不,不了,小的还是跟着公子吧。”

詹桂友的府邸就在昌州武司附近,走过去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因为前几日出了事,詹府的下人们见了人,面上带着惊恐,行了礼便退下,半句话不肯多说。

詹夫人病卧在床,并没有招待他们,只吩咐下人转告,让他们有需要尽管开口,只有一点请求,务必要查出真相。

赵旻与田塍带着费添在院子里巡查,林荣胆小亲近熟人,就紧跟着宁清。

詹桂友出事时独自一人在书房,他平日勤于公务,书房时常灯火通明,且不喜外人打扰,詹夫人对此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当晚有何特别,早早便睡下了。据下人小梦讲,子时未到,她进书房换了壶茶水,詹桂友便让她下去歇息,直到第二日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宁请打量着书房,不想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听罢问道:“这么说,那个下人是府中最后见到詹武司使的人?”

“是,不过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下官查问过,她是从小伺候詹夫人的陪嫁丫头,在詹府也待了十几年,是老人了。听下人们说,詹武司使为人宽厚,对下人亦是友善,小梦又是一个弱女子,想必无法用那样的手段杀人,下官不觉得会是她做的。”

“嗯。”白定光所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只是目前有一事令他好奇,宁清问道,“詹武司使究竟是怎么死的?”

从始至终,白定光都未直接提及詹桂友的死因,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其中的避讳。

白定光为难了片刻,叹了声说道:“詹武司使是被人掐断舌骨,从背后勒死的,只是有一事奇怪…第二日被发现时,他是双目圆睁、唇角溃烂出血的死状,嘴唇都紫了,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魏尧也觉得古怪:“既然要勒死,又何必多此一举下毒?”

“下官也是想不明白这点,且仔细检查后,并未发现毒源,因此搞不清这毒是何时何地下在何处的。”

宁清问:“仵作验过尸体,知道是什么毒吗?”

“是水银。”

宁清扭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新奇:“以水银做毒,这倒是不常见。”

宁清转了一圈,该翻的地方想必白定光都派人翻过了,他也随意看了几处,没有可疑之处。

魏尧见到宁清对自己摇了摇头,知道没发现什么,便将注意换了个方向,问:“除了詹武司使,似乎还有一名武备监失踪了?”

白定光应道:“是钟晖钟大人,开国后,陛下特意钦定的五名武备监,钟大人便是其中之一,在同僚中声名颇好。詹武司使出事次日,钟大人没来武备所,后来下官派人去他府上,才知道他一夜未归,钟夫人还以为他又留在武备所过夜,等下官去时才知道出了事。”

一夜之间,昌州武司和武备总所两名大人相继出事,要说这其中没有瓜葛,实在不通,只是瓜葛具体是什么呢?

宁清目前没有头绪,詹桂友人已死,线索也难以寻找,相比之下,钟晖虽下落不明,可不管是死是活,总会留下端倪,顺着他失踪一事调查,或许能有所发现。他不经意一瞥,窗外不知何时已是一片黑暗,难怪总觉得屋里有些暗。

他们出来时正好撞见费添他们,魏尧道:“时候不早了,先回武司歇息,明日再去武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