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汐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片刻过后,他清醒来,刚要坐起身,他的手腕忽然被谁抓住了。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也没有月色,只有依稀一点灯火,随风而来。
他顿了顿,凭着直觉,缓慢抬起手,摸上那个人嶙峋的下颌,“……江遇。”
太久没开口,他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清,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羽毛。
江遇歪过头,在他削薄的掌心蹭了蹭:“哥哥。”
“你变了好多,”林见汐用手指慢吞吞丈量过他的脸,叹息了一声:“长大了。”
江遇眼眶泛红,为这句来迟的久别重逢的问候。
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再见到林见汐时的场景,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更久,等他熬死心里多余的渴望,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听他用或感慨或生气的语气问他怎么这么久知道回家。
他想过那么多那么多,唯独没想过这?。
“我……”江遇生涩地说:“你睡了好久。”
“是吗?……我?知道。”
林见汐把他拉起来,他用的?气没多少,只是江遇非常听话地遵循他的动作站起身,然后被他拉到了床上。
“你还记得你爸爸妈妈吗?”
林见汐把他抱进怀里,江遇停了一秒,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这个拥抱纯粹得?含任何多余的爱欲,只是林见汐需要他,所以他必须得抱紧他。
“记得……但是我记不太清了,”江遇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说:“他们离开我太久了,哥哥。”
的确是太久了,以至于让他现在回想,只能想到模糊的吉光片羽般的画面,父亲和他一起玩赛车、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把小时候的他扮成小姑娘……
如果?仔细想,他们的脸也快要模糊了。
“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林见汐摸着他的头发,说:“看起来乖乖的,胆子很小,我去哪你都要跟着……晚上睡觉还会哭醒,总是要我再哄你睡。”
“一转眼,都这么久了。”
江遇闭上眼,“我现在还是想跟着你,我想一直跟着你。”
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空,即使再怎么清楚他和他之间没有可能,可是要他直面这结果,心脏还是疼得像是迎面接来一把锋利的刀。
“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熊璀,因为他有弟弟,我没有。他父母?在家的时候,有人陪他玩,我父母?在家,就只能一个人。”林见汐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又如此清晰:“后来你来了,我很高兴。”
江遇几乎要发?出声音:“……我知道。”
“江遇,”林见汐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一直以来,谢谢你。”
江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无论怎么努力,也没能压抑住从喉咙里泄出来的、仿佛受伤的幼兽一般的呜咽。
一夜去,天又亮了。
林见汐从痛苦里醒来,而世上还有许多事排队等着他解决,小到毕业,大到林家的公司,中间还有无数琐碎的事情见缝插针,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忙。
他刚从毕业典礼出来,代表学生的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便被人推进了公司,稀里糊涂地接了管理大权。
可是在社会里,没有人会服从一个刚毕业学生的指挥,更何况他还什么都不清楚,尽管学的是相关专业,但在学校里足以傲视群雄的成绩单,在一群几经历练的专业人士里,看起来大概和纸上谈兵差?多。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生应该是循序渐进的,考研,修完学位,再进公司慢慢跟着学习,等到他能独当一面,就转移管理权,给两位辛苦的家长放个假……但意外来得猝?及防,林知明和赵云绮为他准备的未来规划没派得上用场,他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一头闯进险象环生的未来。
他没办法像那些?学无术的傻缺富二代,能够心安理得地待在管理的位置上指点江山,表面光鲜亮丽人见人赞,背地能被员工拉上一百个群轮流辱骂惊天大SB。
无论多难,他都不想低头。
他身在CEO的位置,活却是从底层开始做起,整个公司是一张繁复的网,他需要找出一根贯彻终点的线,将这张复杂的脉络梳理清晰,然后才能牢牢地抓进手里。
好在林知明的得?下属们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助他,让他?至于一头雾水地瞎扑腾。
他忙得?分昼夜,一睁眼精神就自动维持在高度紧绷的状态,硬生生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没有痛觉的皮筋,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再柔韧的橡皮筋也得崩。
又一次看到他把自己折腾得生起了病,江遇终于忍无可忍。
“让我帮你,”他攥着椅子扶手,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将火气压抑到了极致:“相信我,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林见汐发着烧,脑子比较晕晕乎乎,但他还是本能地脱口而出:“?行,你还……”
“我?小了。”江遇生硬地打断他,没让他把话说完。
他俯身,阴影都快要把靠在椅子里的人笼罩起来,然后,他一点一点下移,直到和林见汐平等对视。
他深深注视着林见汐,近乎无奈地说:“我已经?是小孩子了,哥哥,我?用你再保护我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能发现?”
林见汐昏沉的脑袋呆了一秒。
江遇从来没用过这么凶的语气和他说话,而他可能是因为在发烧吧,?自觉就有点委屈:“……不小就不小,那么凶干什么。”
“……对?起,哥哥,你?要生气,”江遇方才撑起的气势立刻没了,无措地说:“我只是担心你,我怕你生病难受……你相信我一次好?好?”
“你凶我。”某人更委屈了。
生病的人,?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不能哄的,越哄越?讲理。
“我混蛋,”江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别生气,?然你打我一顿、消消气?”
林见汐微微疑惑地蹙起眉,仿佛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了一会儿,他恹恹地靠在江遇肩上:“算了,我原谅你了。”
他轻声抱怨:“我头晕。”
“吃药。”江遇温和地说出在病人耳朵里听起来冷酷无情的话。
“?想吃。”
“那你想干嘛啊,哥哥?”
“想睡觉。”
“起来,带你去睡觉。”
“好累,?想动。”
江遇叹气:“需要我抱你去睡觉吗,尊敬的国王陛下?”
林见汐哼哼唧唧答应了:“要。”
国王都发话了,江遇当然选择听从。
他把林见汐抱回房间,夏天,房间里开着空调,还是能感觉到他略高的?温,而就这么几步路,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坏了,身体每一处都在抗议他的度消耗,一生病就连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但他药还没吃,还?能睡,江遇于心?忍又残酷地把他推醒,喂他吃完药,放他自由地钻进被窝。
江遇说要帮他并不是逞能,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赵云绮就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他有足够买下一百个学校的钱,而他那时在国外,还陷在看?见林见汐的痛苦里。
从记忆清晰的初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追逐林见汐,直到他出国,自己掐断了这段路,后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全无头绪。
他在放空的茫然和无所适从里,一边上课,一边尽可能地找事做,用来填补空虚的时间,他怕闲下来,一闲就要去想他,一想就要发疯。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以给一个身价雄厚的老外当了一年助手,这老头眼尖嘴毒,对于他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更是张嘴就要吐毒液,?也得益于他,江遇学到了?少东西。
林见汐这次发烧不算严重,更像是疲惫过度的身体给他的一次警告。
吃完药,又蒙在被子里睡一天,蒙出一身汗,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退烧了。
他是被热醒的,江遇把他空调给关了。
“……”
许多时候,江遇都贴心得让他无言以对。
他爬起来,简单洗了个澡,出门去找江遇。
“江遇。”他叫了一声,话音刚落,江遇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
林见汐循着声音下楼,看到他在厨房,?知道忙活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
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在做芒果布丁,已经做到最后一步,正在给布丁脱模装盘。
林见汐弯起眼:“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为了赎罪,”江遇用勺子切下一块,盛着递到他嘴边:“看看好不好吃。”
“唔,好吃。”林见汐咽下布丁,想起正事:“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毕业,要怎么帮我?”
“……”江遇沉默一会:“我已经毕业了。”
“咦?什么时候?”
在……想你的时候。
当他意识到当思念成为本能,无论大脑怎么抵抗、身体还是会?由自主地走向那片海的时候,他开始忍?住恨林见汐,又恨为动力,一头扎进学海里……反正等他反应来,也差不多修完学分了。
“修满学分就毕业了,大学又?难。”江遇轻飘飘地说:“而且,当初要?是你压着我,我就能和你一起念大学了。”
“你现在是在怪我咯?”
“想的,但是不敢。”
“好吧,”林见汐笑:“那你想做什么呢?是想成为本总裁的专属小秘书,还是做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做霸道总裁的专属情人(m你好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