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工作上能有一个了解彼此的伙伴帮助,必然是如虎添翼,显著提升工作效率。
可惜林见汐还不是能一统江山的虎霸王,非要形容的话,他现在顶多算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猫,跌跌撞撞,一碰一个跟头。
不过江遇的确像是他的翅膀,既能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扶稳他,也能在他累的时候给他休憩的肩膀,总的来说,江秘书身兼多职,一人多用,时常让林见汐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像周扒皮?是不是应该给位多开几份工资?
不然的话,也太有铁血无情资本家残酷剥削劳动力的愧疚了。
另外让他意外的,是江遇处理各项乱七八糟事务的效率,不急不躁、有条不紊,怎么看都不像是刚上手的新人能够做到的事。
“哥哥,你都盯着我半小时了,”江遇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目光,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紧张得浑身肌肉都僵硬了,“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啊,有么久吗?”林见汐回过神,把椅子当成了滑板,滑到江遇面前,“小宝贝,我问你一件事。”
他不知道是滑行技术不太行还是仗着反正有人会把他拉回来,有恃无恐地一路漂过去,眼看着他要滑过界,江遇攥住扶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什么事?”
“你之前是不是在哪里实习过?”林见汐笑眯眯地问:“你做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新人。”
江遇没有瞒他,把曾经的工作经历告诉他,隐晦又着重地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悲惨过往提了提,成功换来了哥哥爱的抱抱。
“小可怜,”林见汐怜爱地看着他:“你被骂得么惨,怎么忍下去的?”
“还好,”江遇认真地说:“我其实还挺感谢他的,要是没有那段经验,我现在就帮不了你了。”
“你么想帮我啊,”林见汐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乖。一会下班,哥哥请你吃饭。”
“今天不加班了吗?”
“不加了。为了你,我连工作都不要了,你不动?”
江遇:“……感动。”
不过,加班这种严重妨碍生活的事,不是本来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吗?
林见汐想得很好,架不住现实不配合,快要下班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眉梢一跳,有种不祥的预。
事实也证明,但凡是在快要下班时打电话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坏东西。
接完电话,他看了一眼江遇,心情复杂地说:“吃不成了,锦绣街闹起来了。”
江遇顿了顿,?后反应过来,锦绣街就是害得林叔叔赵阿姨出事的犯罪工地。
“出什么事了?我和你一起去。”
林见汐没有拒绝:“好。”
锦绣街是一条不符其名的街道,挂着富丽堂皇的名字,实际上破旧得能和粉碎过后的垃圾相提并论,与其说它是街道,更不说它是被城市遗留下来的一条难堪的疤。
条疤留到现在,被市政划进规划区晾了好几年,最近才整动。它地理位置比较偏,盖房子也卖不出好价钱,再加上云城这些年忙着经济建设,缺少人文娱乐场所,市政索性决定把块地专门用来盖游乐场,带动周边经济的同时,最好搞个能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大摩天轮什么的,也为云城争争光。
对于资本家来说,游乐场除非做到迪士尼那种地步,否则总归是不赚钱的,不仅不赚钱,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命危险,林见汐根本想不明白,林知明竞标块地是为什么。
锦绣街顶着么富贵的名字,却是城市最穷的一块地,迫真是条货真价实的瘟街,瘟完了自个,还把林家一块瘟上了,瘟的过程也很简单,它已经步上拆迁大计,居住的市民都搬进了安置房,然而在拆除的过程中,几家糊涂的老头老太太结伴回去,想从快要被拆掉的老房子里拿点被儿女抛弃的旧东西当纪念品,工人动工时没注意,挖掘机一铲子下去,把几个老头老太活埋了。
按理说,拆迁工地周围都拉着防线,贴着禁止出入的标志,出事了也不能全怪到工地头上,私下给了赔偿也就能了结了,但生死是不讲道理的,死了人,尤其是死了老人,闹起来会是格外麻烦的一件事。
家属哭得有理有据、肝肠寸断,闹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就算是真的为了钱,难道还能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他们上次闹的时候害得人家公司老板没了,吓得消停了一段时间,可能觉得风头过了,能冒出头了,几家人集结一大群亲戚,跑到工地前大喊爹妈死的冤枉,要求工地还一个公道。
林见汐到的时候,正赶上一群人闹得快要大打出手。
他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光明亮丽的地方,得到过无数偏爱,身边的人都讲礼貌、有分寸,是真正活在象牙塔里的金贵大少爷,他的人生里,很少见过种场景。
种为了钱而豁出脸皮、满地撒泼打滚,争吵得面目丑陋狰狞的场面,是他以前基本没见过的。
可能也见过那么几次,但是因为事不关己,他也没兴趣围观。
时天已经黑了,他坐在车里,听到外面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忽然觉得疲惫。
?比疲惫更深沉的,是愤怒。
几家人带来的遗照早就在争吵中摔到了地上,被踩得四分五裂,吵完的人这时似乎又理智回笼,抱着遗像痛骂起了千刀万剐的资本家。
江遇捂住他的耳朵:“难听的话就不要听了。”
“江遇,”林见汐躲进他怀里:“我该怎么办呢?”
“公事当然要公办,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哥哥?”江遇低声说。
“他们看起来很可怜对不对?”林见汐笑了笑:“辛苦一辈子的父母没来得及享福就死了,他们没了爸妈,开发商还想用几十万糊弄他们……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同情他们,甚至觉得他们好烦,我是不是变坏了?”
“不是,”江遇抱紧他:“在我心里,没有谁比你更好了。”
林见汐沉默一会儿,轻声说:“我饿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
“那这群人怎么办?”
“交给我,”江遇深深地注视他:“你不想处理件事,就交给我。”
“我不缺钱的,”林见汐嘀咕了一声:“但我就是不想给他们。”
“不给,”江遇哄他:“不给就不给。”
锦绣街的事情,林见汐再没管过,那群看起来想要闹到地老天荒、打定主意要从资本家身上挖下一块肉的受害者家属闹了一次之后,突然之间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林见汐不知道江遇用了什么办法,但他承认,件事上他是有私心,让江遇去处理是显得不太磊落,所以处理完后,他给江遇放了个假,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答应他。
江遇什么也没要,只是抽空把他们俩的新家重新软装一遍。
新家是之前买的,因为林家距离公司有点远,江遇干脆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平层,省得林见汐来回奔波。
他们俩一直都忙,没什么空,现在倒是有了打理的机会。
?件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等再传回林见汐耳朵里,流传的版本已经变成了江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凶名赫赫,见血封喉,只有在他个主人手里才是无害的。
林见汐哭笑不得,有心想说江遇才没那么可怕,他也不是他的主人,但谣言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辟谣也没有用,大众更喜欢选择自己愿意接受的版本,对比寡淡的真相,还是流传的秘闻更刺激。
一来二去,他也懒得解释了。
一年在这么忙碌之中又过去了。
林见汐很少回林家,他没有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后面熟悉了公司运行之后,他也有了点空闲,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去。
他不想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家,大多数时候,还是跟江遇一起待在新家里,要么在一间书房办公,要么出去转几圈玩。
但新年是特殊的节日,即使人已经没办法团圆了,他还是得要回去,和一屋家具重逢。
回家当晚,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来,熊璀和熊璨迫不及待地在门外对他招手:“林林!林总!出来玩啊!”
他们俩毕业之后又远渡重洋出国深造,深造一年也不知道造出个啥玩意,还是纸醉金迷的败家浪子德行,林见汐把他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十分确定,俩出国最成功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减了肥。
“玩什么啊?”林见汐走过去开了门:“大晚上的,玩鬼呢?”
“天惹!”熊璨震惊地说:“大少爷,你能不能有点富二代的自觉?就是要么晚才能出去嗨啊!”
“就是,?且咱们兄弟几个好久没见面,你不和我们叙叙旧么?”
“那我要把江遇也带上。”
“别,都是一群老同学叙旧,不带带家属的。”说不过三句,熊璨就暴露了真实目的。
林见汐无奈地说:“行吧。”
他回房换了身衣服,告诉了江遇一声,看他有点不高兴,哄了哄:“放心,我不瞎玩。”
江遇:“……”
行,有么一句话,他今晚肯定不能放心了。
“早点回来,”江遇拉住他,“少喝酒。”
林见汐弯起眼睛:“好。”
他转身走了,没多久,外面传来铁门开合的声音。
江遇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那种焦躁到骨头缝隙都泛着酸疼的觉了,大半年他都和林见汐在一起,他险些都快忘了,他还是会有被丢下的时候。
熊璀知道他喜欢林见汐,应该不会在聚会的时候胡来,但他克制不住。
他的确是一把凶刀,只有在他的主人面前,他才会听话。
直到三点,他才接到熊璀打过来的电话,“江遇,快来把你哥带走,他喝醉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江遇闭了闭眼,压下蹿起的火气。
熊璀尴尬地笑起来:“呃,人太多了,拦不住。”
“你们在哪?”
熊璀报了个地址。
“我现在就过去,你先帮我看着他,别让他撞到什么东西。”
“都是男人,哪里就有么娇气……”熊璀一句话没说完,想起来什么,连忙把下半句咽回去,信誓旦旦的说道:“放心,有我在,保证出不了什么问题。”
江遇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妈呀,”熊璀咋舌:“孩子真是越来越凶了。”
江遇到的很快,还没下车,他就看到林见汐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熊璀和熊璨紧张地守在他身旁,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摔了。
他推开车门,几步走过去:“哥哥。”
林见汐醉得快要人事不省,勉强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迷迷糊糊地说:“唔……江遇……”
江遇在他面前蹲下来,“是我。”
“难受……”林见汐终于找到可以诉苦的人,皱起眉,倒进他怀里:“我好难受。”
江遇掀起眼皮,看了两兄弟一眼。
熊璨其实也有点晕:“奇怪,我怎么觉到了杀气?是谁想害我?”
熊璀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拖上了台阶:“你带着你哥走吧,拜拜!”
“哪里难受?”江遇把他扶起来,手臂搭在他腰间,带着他往前走。
林见汐很少喝醉酒,每次喝醉,不能抱,也不能背,不然会更难受。
“喝多了,难受。”
“让你不守信,喝那么多。”
“我不是故意的……”林见汐费劲地思考自己是怎么被灌成样的:“人太多了,推不掉……”
“我不想坐车。”走到车前,他不高兴地往后退了一步,重复了一遍:“不想坐车。”
“好,不坐。”对这个醉鬼,江遇一向很有耐心:“我们走回去。”
凛冬风寒,被风吹过一段路,林见汐也清醒了一点。
身体里的酒精还在肆无忌惮地燃烧,露在外面的皮肤却被风吹得透心凉,一冷一热,堪称冰火两重天。
他糟心地揉揉额头:“我想喝水。”
江遇:“我去给你买。”
他说要去买,但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见汐。
林见汐眨了眨眼睛:“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江遇才放心地离开。
林见汐失笑,走了么久的路,就是再醉,也被冷风吹醒一半了。
他忍不住想,他有那么不靠谱吗?江遇还非得要听他说不乱走才肯离开。
不过想想自己刚才醉到不能自理的样子……好像也是没有靠谱到哪里去。
便利店就在附近,买水要不了多少时间,没多久,他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回来啦?”
他眼里还有醉酒后的水光,路灯明黄的光落进他眼里,和水色融成了一片微醺的云。
江遇顿了一秒:“回来了。”
林见汐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几口,问:“我们真的要走回去吗?”
“你还想走吗?”
“……不想走了。”
“还愿意坐车吗?”
林见汐委婉地说:“也不是不可以坐。”
江遇笑了一声:“那我们打车回去。”
“唉。”林见汐本来是想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再回去找自家车也可以,但他理智清醒了一点不代表身体也清醒了,左右脚不听话地一拌,他直直倒了下去。
要摔倒了。
他么想着,摔下去的时候却没有觉到任何痛。
有个人拉住了他,给他当了靠垫。
他睁开眼,刚想起身,恰好江遇也坐起了身,两个人不注意之间,撞了一下。
他的唇擦过江遇的脸,随着江遇起身的动作,一直流连到他的眼睛。
林见汐:“……”
江遇:“……”
个意外,可真够意外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林见汐正想说是意外,就看到江遇红了脸。
他用他清醒的部分大脑仔细思索一番,确认过他基本没有见过江遇脸红。
……那他现在脸红什么?
他动了动,敏感地感觉到什么,后退的动作瞬间定格。
下他另一半不清醒的大脑也清醒了。
江遇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连忙把他挪到一旁:“意外。”
林见汐看着他线条明晰的侧脸,不知为何,也转过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配合地说:“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