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外的路灯遗世独立般矗立在夜色里,仿佛一片宁静的湖泊。
飞蛾幽幽地、执着地向能点燃它们短暂生命的灯光扑去,它们竭尽全力去拥抱光芒,也不过像水滴落在湖面,只能漾起轻微的涟漪。
江遇出神地看着林汐,他说了什么一概没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人身上。
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如羽翼般从衬衫里舒展大半的锁骨,被光染上?许暖意的皮肤。
他忍不住喉结微动。
他很少有这么“不听话”的时候,一来是想要在哥哥面前卖乖,二来是不敢想别的,想了就会有反应,甚至会生出大逆不道的欲望,会想触碰他,拥抱他,让他总是柔软的眼睛里盛满眼泪。
现在反正他都知道了,自己再怎么压抑,他也只会不断远离自己,再辛苦忍耐似乎就变得没有必要,因此,他走神走得很放肆。
“江遇,”林汐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无奈地说:“回神了,你想什么呢?”
“你。”江遇回过神,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
林汐安静一秒,转移话题:“你之前是不是打架去了?”
从小到现在这么多年,江遇在他面前并不是一直都是乖宝宝,他也打过几次架。
有一回是他高二,学校让他和另外几个学生一起去参加全国数学联赛,其中有一个对他很有意见,培训时就总是针对他,而他那时正是青春意气的时候,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可能是他这种直接无视人的作风比较招人恨,某天放学,那男的没忍住,在他背后对他比了个中指。
他没看到,是江遇看了,小崽子上去就揪住男生,把人按在了地上,他拉都没拉住,最后那个男的手都快被打折了,江遇被学校连名带姓大广播通报批评了一星期,赔了不少损失费。
他当时不知道江遇突然发什么疯,好不容易连敲带打地从江遇嘴里知道?相,他哭笑不得,“我不在意这个的,他指就指吧,再指他也比不过我。”
“我在意,”江遇被他严肃批评了一顿,委委屈屈地垂着脑袋,低着声音,倔强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意。”
“好吧,”林汐不得他这种样子,无奈地把他抱进怀里,笑着哄他:“别不高兴了,等着看哥哥吊打他。”
后来他刻苦奋斗了一个月,成功用光荣的竞赛得分把男生吊起来锤了一顿。比赛完后,男生叫住了他:“林汐!要不是我之前被你弟弟打伤了,你以为你能赢吗?”
他赶着离开会场,头也不回,毫不在意地扔下一句:“你以为你没被打,你就能超过我了?别想了,我可是第一。”
再后来,那个男生转学了,而他现在也忘了男生的名字。
他依然记得江遇当时的表情。
他以前觉得,那是弟弟看不惯别人背后说哥哥的坏话,现在想想,其实更像是护食的小狗,别人碰他守着的宝贝一下,他都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咬人。
他好像,一直不知不觉地被江遇当成了宝贝,守护了很多年。
林汐?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有点酸涩,有点迷茫,还有点无可奈何。
“江遇,”他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你会看着我吗?”江遇专注地看着他,问:“我管不住我自己,你会看着我吗?”
“……”
林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这种时候,沉默可能也是一种回答。
江遇看到他微垂着眼,自嘲地笑笑,伸手想要替他整理一下衣襟,他还没碰到他,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江遇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他简直分辨不出来自己这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是干脆地把人拉进怀里,还是捏碎他,亦或两者都有。
“你以前不躲着我的,”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江遇的眼眸很深,黑得像是深不可测的夜晚:“你现在讨厌我了?还是害怕我了?”
“没有。”林汐声音很轻,是很果断:“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是……不想见到我?”江遇一步步靠近他,不疾不徐地说:“哥哥,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走。你说吗?”
江遇接近一米九,靠过来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很重,而他大概是铁了?想要逼迫他说一句话,浑身都散发着凛冽的气场,要是一般人,没做什么错事也要被他吓跑了。
林汐抬起一只手,抵在他的肩上,没用多少?气,江遇还是停止了脚步。
这可能就是装乖装习惯的弊端,再怎么凶,某人轻轻招一下手,江遇还是会不自觉地摇尾巴。
“江遇,”林汐避而不答,把问题推了回去:“你呢,你想走吗?”
江遇停顿片刻,低低笑起来:“我走过的。”
可他不管身在何方,?永远系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在澳洲的那几年,他像是被放逐的风筝,随波逐流地飘在风里,每天每夜都在想着,哥哥什么时候能把他捡回去?
而现在,他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他只能待在这个人的身边。
林汐眨眼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突兀地跳了一下。
前去停车场开车的司机就在这时姗姗来迟,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若无其事地坐进车里。
回到家,洗漱完躺到床上,已经快要到一点了。
林汐睡不着,索性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向外看去。
江遇选的房子地理位置很优越,从这里看,可以将云城最繁华的地段尽收眼底。
他出生这里,长在这里,二十多年过去,他和江遇在这座城市大部分地方都印下过足迹。
这么多年过去,有?地方还保留着曾经的建筑,有?地方早已不知不觉改头换貌,成为了新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靠着窗户,慢慢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悄悄走到他身旁,把他抱回了床上。
江遇给他盖好被子,半晌,他俯下身,牵起他的手,精准地吻上他今天被人碰过的那片皮肤。
“别让我等太久啊,哥哥,”江遇几不可闻地说:“看在我等你这么久的份上,可怜一下我吧。”
时间依旧坚定地往前推移,在这段时间里,林汐和一家电商公司敲定了初步意向合同,公司分部也在他大学所在的城市落定,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顾星也不复最初的手忙脚乱,现在的她完全可以担当起助理的职责。
有江遇在,她平时都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除非必要,一般不会开口说话,更不会出现在林汐面前。
她一开始不太懂为什么江遇总是若有若无地针对自己,后来看到江遇和林汐之间的相处,她机智地顿悟了。
怪不得连订餐这种事江遇都不会交给别人,这个人对林汐的独占欲太强了。
而她多半是因为小林总特批入职,引起他的注意了。
到了下班时间,公司员工走了大半,林汐赶走了一堆想跑又不敢跑的小助理,把顾星留了下来。
“你在我办公室,待得很辛苦吧。”林汐有?不好意思地说:“江遇应该给你增加了不少麻烦。”
他不是在用总裁对待下属的口吻,而是日常的聊天,顾星也没怎么正经地回:“还行吧,林总要赔给我精神损失费吗?”
“可以,”林汐弯起眼睛:“作为补偿,我调你去分部吧,不用再当我的助理了。”
“唉?”顾星其实之前就有点察觉了,林汐教她的可不是助理的活,更像是有意培养她,再怎么有所察觉,?正听到这句话,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意外:“为什么?”
“你不能留在我这里,”林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你留在这里的话,某个人会哭的。”
“……”
顾星实在很难以想象,江秘书那种冷酷冰山掉眼泪会是什么样。
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被雷到直起鸡皮疙瘩:“你和江遇……呃,你们俩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林汐自己也搞不明白,也不准备多回答:“就那样吧。你呢,你愿意去分部吗?”
“当然愿意,”顾星知趣地不再问,笑着回道:“多谢林总提拔。”
这也是趁着江遇出差,林汐才能和顾星闲聊,江遇在的时候,他为了顾星?理健康考虑,基本不找她说话。
今天没什么大事,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后,各自打道回府。
他回到家,家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以为是江遇还没回来,想也没想,直接拧开浴室的门,准备先洗个澡。
然而,开门后,他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
江遇大概是刚洗完澡,正在用毛巾擦头发,听到开门声,他本能地转过头,和来人对视。
他没穿衣服,身上还滚着水珠,而他看到林汐后,身上某处没有遮掩的地方,霎时精神奕奕地抬起了头。
江遇:“……”
林汐:“……”
林汐懵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茫然里回过神,“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用力之大,门框都仿佛跟着抖了一下。
江遇挑了挑眉,平静地擦完头发,披上睡衣,去敲林汐关得紧紧的房门:“哥哥。”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复,这才可怜兮兮地说:“它太喜欢你了,到你就兴奋,我也没办法,你不要生我的气,和我没关系。”
这回,林汐回得很快。
他捂着快瞎了的眼,虚弱地回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