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汐意识迷糊不清,像是掉进海里,只能随着海浪浮浮沉沉。
他不想踏进那片海的。
可是海浪还是淹没了他,他被拉进水里,空气、心跳、和呼吸,都好像一同随之远去。
他喘不过?,近乎窒息,快感和痛苦交织荆棘,密密地缠绕住他,像是想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
他受不住,又不想求饶,虚软的手指无意识地挠了几下,想要抓住点什么、好让自己不完全沉下去,朦胧间,他抓到一只和他有着同样温度的手,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江遇?。
他迟钝地松开手,刚想收回,就被江遇按住了。
江遇轻易分开他?手指,扣住,而后俯身,在他?手背上吻了吻。
林见汐颤抖着垂下眼,眼睫毛沾着?水珠顺势滚落下来,他毫无所觉,只是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房间里很暗,他其实看不到什么画面,不过他也不需要看清,只凭借感觉也能够想象出来。
它不该在这种时候、以这种亲密无间的姿态和另一个人相握的。
他试着挣扎,下一刻,江遇忽然把手指放进他?嘴里,他恍惚着,不明所以,片刻之后,他紧紧抓住被子,呜咽着咬住江遇自觉递过来的手。
江遇抱住他,声音沙哑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哥哥。”
林见汐恍若未闻,没了桎梏,他终于能蜷缩起来,失去焦距?目光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看见了房间里一切物体?轮廓。
他闭了闭眼,问道:“做完了?”
江遇没有回答。
林见汐恢复了点力?,坐起身,攥住江遇?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
他没有打过架,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打人。
就像今天之前,他也不会想到,他身体上受过最疼的伤害,会来自他最疼的人。
江遇一直没有反抗,任由他打,只是林见汐没打多久就再度没了力?,他就像一座焚烧的火炉,一呼一吸都困难得要消耗大半体力,而他身体里?那把无火,快要把他烧干了。
“江遇,”他坐在江遇身上,竭力压制了声音里?颤抖,身体上?颤抖却没办法控制:“?说你喜欢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手一直在抖,就算想要掐死江遇,他也没有那么多力?,他甚至因为这种无法自控?情况,而透露出一种快要崩溃?感觉。
江遇握住他?手,无声张了张嘴,将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又咽了回去,忽然不敢回答了。
林见汐又一次甩开他?手,“别碰我。”
他站起来,虚浮的身体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可他依旧没有摔倒,他还是被那个人接住了。
这一瞬间,他想,要是从来不认识江遇就好了。
不知道他是谁,没有照顾过他,没有疼过他,他也没有照顾过自己,没有?自己付出过他?一切,是个彻头彻尾?陌生人,那样就好了。
他可以干脆地恨,可以干脆地把他踢进监狱,让他后半辈子都见不到太阳,无论如?都好过现在,爱无以为继,恨也没办法歇斯底里,两个人只能被彼此束缚着,一同沉进海里。
他曾经以为,江遇是和他相依为命的船,只有江遇在,他才不会掉进海里,但是现在,这条船碎了。
突然间,他被抽走了所有力?,一动也不想动,只是竭力把自己蜷缩一团,像一只受伤?猫。
江遇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进了浴室。
灯光落在林见汐身上?那一刻,江遇晃了一下,险些抱不稳他。
林见汐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身体娇?得要命,平时不注意碰到哪都会撞出淤青,更不要提被人强迫,他两只手腕上?淤痕深到可怕,浑身更是布满了或浅或深的痕迹——一半是被咬的,一半是被吻的。
江遇做?时候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可再怎么温柔,不被接受,那就还是会伤人?刀。
从发现心里住着一头恐怖?野兽时起,他就一直在竭力压制着病态?欲.望,不敢去多触碰哥哥,不敢去想他,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生怕伸出来的爪子,会抓坏他?珍宝。
可没有锁链的野兽,再怎么画地为牢,还是会失控?。
他还是伤害了他?哥哥,他亲手把他?珍宝变了一条伤痕累累?河,随手一捞,都能捞出一把碎裂?星星。
林见汐问他是不是疯了,他就是疯了。
花洒洒下来的水很温暖,水汽袅袅,恍若烟,升腾再升腾,渐渐笼罩住整间浴室。
林见汐浸在温热的水里,思绪和心情都是一片空白。
他应该继续愤怒,继续恨下去,或者索性把江遇按进水里呛死他,反正江遇不会反抗,只会乖乖地死在他手里,但愤怒和恨都是需要很多力?去维持?,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一种复杂又深沉?疲惫感压垮了他,他慢慢滑进水里,快要被水淹没?时候,又被人捞了出来。
“哥哥,”江遇声音朦胧,无论如?也听不切:“?别这样,求?了,?杀了我也行,不要这样。”
林见汐靠在浴缸边缘,声音很轻地问:“?叫我什么?”
江遇低声回:“……哥哥。”
“?应该叫我什么?”
“……哥哥。”
“叫我。”
“哥哥。”
“江遇,”林见汐伸出手,抬起他?脸:“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
“……”江遇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又无所适从地移开,“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这三个字没有任何用处,无法弥补伤害,也不能平息愤怒,但它又是必须要说的。
江遇小心翼翼地试着给他清理身体,林见汐既不挣扎,也不配合,像是电量不足的机器人,一举一动,任凭别人处置。
洗完澡,江遇把他抱到了另一间房间,刚把他放进床,他感觉到被子,自动钻了进去。
房间里还是没开灯,可也没有拉窗帘,依稀有云城的灯火透进来,明明灭灭,映得江遇?脸也忽明忽暗。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灰尘簌簌落下?声音,江遇坐在床旁,脑子里空荡荡的,仿佛一潭死水。
林见汐问他?问题,他其实是知道答案?,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以用“一时冲动”给自己辩白,可以说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但怎么狡辩,也无法抵过他?心知肚明,他是清醒?,所谓?冲动不过是在脑海里想过千万次的蓄谋已久。
所以他不敢回答,他怕把快要崩溃?林见汐吓到彻底崩溃。
他做?时候没想过其他,满脑子都是穷途末路?疯狂,做完了,他终于想起来,他们不是电影里身处绝境?情人,没办法做完一次爱就一起笑着共赴黄泉,他们还有漫长的未来。
……那么久?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林见汐会恢复过来吗?会原谅他吗?会再要他吗……不可能,他自己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了,哥哥不会再原谅他,也不会再要他,他亲手堵死了一切退路,这下他终于真正成了一只走投无路的流浪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时光机,江遇绝望地想,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赶在林见汐进家门的前一秒,亲手杀了他自己。
林见汐躲在被子里,但是并没有睡着。
他想不明白,江遇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林家一家人都遵纪守法好好做人,江遇就算不是他们家?崽子,在这种环境熏陶下,也不该突变现在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神经病吧?
是因为他吗?是他把江遇变现在这样的吗?
……不对,关他什么事,就是江遇自己有病。
只差一分钟,江遇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分钟。
他心里?火气又重新燃烧起来,烧得他浑身都难受,像是快要炸裂??球,最后他忍不住了,一掀被子,把江遇扑倒在地,卡上他?脖子。
江遇顺从地躺着,仿佛一块随他怎么搓圆捏扁?橡皮泥,没有一点之前发疯的强硬。
他现在又开始装乖了。
林见汐?得头晕眼花,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我现在要是掐死你,?会还手吗?”
江遇被勒得呼吸不上来,说不出话,于是只好轻轻摇头。
“那我掐死你好不好?”林见汐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的一般,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免得?到处发疯,跑到外面乱咬。”
江遇点点头,艰难地吐出一个模糊?字节:“……好。”
林见汐扼制他?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死在他手里?时候,那双手一松,他终究没能圆梦。
遗憾,他恍惚地想,哥哥真小气,从前不答应他,现在连这个愿望也不满足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见汐手撑着他?肩膀,艰涩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从?对我笑?时候。”江遇闭上眼睛:“太久了,哥哥。”
林见汐感觉到什么,轻颤着抬起手,摸上他?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