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湾是北方有名的轻工业城市,轻工系统分为一轻局和二轻局,一轻局主抓国营企业、二轻局主抓集体企业。
身为一轻局下来的团委副书记,武庚对市里轻工系统的工厂很熟。
“怎么样,老廖?帮兄弟个忙。”武庚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给我造一台机器。”
秦湾轻工机械厂的廖厂长看起来跟武庚很熟的样子,“造机器好说,图纸呢?钱呢?这个忙我可不白帮。”
“跟我谈钱,不想喝啤酒了?”武庚拿起桌的茶杯,也不嫌水烫,咕咚喝了一口,“厂里的钱没有,我个人倒是还有几百块钱的存款,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家取存折。”
廖厂长笑了,“啤酒要喝,你老武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我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把机器造出来,不过,你们啤酒厂的机器我们怕是造不来吧。”
“我就知道你老兄够意思,你号称廖万通,就没有你不会造的东西,秦东,把图纸给廖厂长。”武庚目示秦东,“图纸在这,我这个国棉厂出来的都能看懂,就是搞个电机,鼓风机,弄几个轮子”他现学再卖。
廖厂长接过图纸,仔细地瞅了两眼,“呵,这图画得不咋的,但结构挺专业,你从哪找的专家?”
武庚笑了,他摸摸自己的铁青的下巴,“专家?我们厂自己个的专家,”他指指秦东,“喏,就站在你跟前。”
廖厂长打量着秦东,“大学生?嗯,还有两把刷子,行,这个倒不复杂,嗯,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来取货。”
大学生?
秦东哑然失笑,武庚故作正经,两人都没点破,“一个月可不行,”他摸摸自已的口袋,只摸出一盒火柴,他顺手抽出廖厂长的香烟,接着把整包烟装进自已口袋里,“三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廖厂长一下笑了,“老武,我净干赔本的买卖,给你造机器,还管着你抽烟,不行,你不给我拉一车啤酒来,就不要再登我的门。”
“好说。”武庚喝完最后一口水,一抹嘴巴,“别说一车,两车也行,只要你喝得惯。”
“嗯,你们的啤酒是不能跟人家秦啤比,不是一个味,”廖厂长笑了,脸上充满了关切,“你,去了还适应吧,唉,其实工厂也挺好,在上面不接地气,挣得也少”
“我这个脾气,还是到工厂自在,”武庚一脸坦荡,“以前是国棉四厂的老武,现在是嵘崖啤酒厂的老武,走了!”
秦东看着武庚的样子,前世,他对机关里的规则很了解,确实,从市里的团委副书记下放到区里的啤酒厂,真不是什么好事。
“哎,想什么呢?”武庚打了个响指,“秦东,你给我听着,这次,我豁出这张老脸求爷爷告奶奶,你得给我挑起大梁来,你要是在江淮省的人跟前把腚露出来,你给我刷瓶子的资格都没有!”他一巴掌拍向秦东。
“要是把脸露出来呢?”秦东接过他的巴掌,两只手掌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子向来只露脸,就没有露屁股的时候!”
“好,好,那我给你转正!转成正式工!”武庚难得正经地笑了,可是马上反应过来,“哎,你跟谁称老子,你个小青工,你今年才多大?”
“十七!”
“副厂长多大?”秦东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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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湾市一轻局招待所。
“怎么样?”
清早起来,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总工李志新散步归来,心情很好,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第一次来秦湾,囊中羞涩,他是省了两顿饭才终于喝上了秦湾啤酒,那时的啤酒也是凭票供应,还是这个这个城市的“大牌奢侈品。”
“秦湾有两种泡沫,一种是大海的泡沫,一种是啤酒的泡沫,这个城市,让人沉醉”李志新在床上坐下,接过一名年轻工程师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感叹道,“火车票送过来了吗?”
他们这趟来是专门来解决除标不净问题的,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啤酒着实让他想多待几天再走,正好嵘崖啤酒厂那个“愣头青”给了他理由,否则他一分钟都不愿多待,厂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他可不相信自己一个总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小青工有本事解决它。
“中午12点40分的火车,”年轻的工程师看看兴致颇高的李志新,“总工,这是嵘崖啤酒厂刚刚送过来的图纸”
“什么图纸?”李志新有些愣。
“他们说,刚刚造好了一台除标机。”年轻的工程师声音很轻,明显不如那日在车间里那么自信,“您看看?”
李志新抬头看了他一眼,“造好一台机器?三天?不可能。”李志新笑了,顺手把毛巾放到桌上,“樱桃好吃树难栽,三天就造出一台除标机?你信吗?”
两个年轻的工程师对视一眼,“您还是先看看吧。”
李志新戴上花镜,粗略地扫了一眼图纸,图纸是用铅笔画出来的,很粗糙,可是只扫了一眼,他就快步走到窗前,借着太阳的光线仔细地瞅起来。
金属主动轮、被动轮、驱动电机和鼓风机
“嗯,看来是这样,鼓风机给两条风管送风,上风管可以吹掉碱液,下风管呢,这下风管作什么用?”
两个工程师都在盯着他,只见他一会皱眉,一会儿深思,一会喃喃自语,突然李志新转过身来,“走,到嵘崖啤酒厂。”
“您不吃早饭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赶紧拎起李志新那只“上海”牌人造革皮包。
“不吃了。”声音传来,李志新已经走出房门。
今天是个好天气。
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一大早就来到嵘崖啤酒厂,这个啤酒厂是他与副区长梁永生一手支持建起来的,里面凝聚着他的心血。
“他果真造出一台机器?”王从军的惊讶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武庚去轻工机械厂拉机器了,”党高官周凤和道,“我了解过了,前几天秦东确实解决了破瓶的问题,”他有些犹豫,“但是这跟造机器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有台机器在这摆着,总比什么也没有强,”王从军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年轻人一头热血,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对了,他不就是一个小青工吗?他爸妈是干什么的?”
“他爸以前是春风楼的大师傅,很有名气,”周凤和道,说到这他的希望也减弱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要说秦东会几手做饭的手艺,他不意外,可是说到造机器他打死也不信了。
王从军显然也是这个看法,“可能看过几本书,就想飞上天,年轻人,得掂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秦东的爷爷以前是秦啤的总工”周凤和又补充道,他见王从军说得严肃,斟酌着语气道,“不过人走得早年轻人这种干劲还是要保护的,厂里决定给他一个小处分”秦东家里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他虽然不认同秦东的做法,但是不想开除他。
“这是你们厂里的事,”王从军站起来,“老陈他们呢,不等了,我们直接去车间转转。”
半个小时过去了,江淮省庐州的总工和工程师、区工业局和一众厂领导都来到了包装车间,站到了这台“洗瓶机”前,机器没有经过油漆和打磨,很是粗糙。
看到这里,周凤和暗暗叹口气,他扫一眼秦东,他倒象没事人似的正在调试着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