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清晨,林实很早起?了床。奶奶一大早便跟同?村的老人去了集市,陈域还未醒来。

站在门前,睁眼便是大片的田野。这时的田地并不是青绿色的,而?是些枯草杂乱的长在土壤里。

她坐在小凳子上,蜷着身子,低头抚摸着脚边的花猫。小动物的毛色很奇怪,三花带点儿狸花,混合的颜色。

早间,她喝了杯豆浆,温热的,已有些凉了。

坐了一会儿后,林实起?身去厨房拿了个?菜篮子去摘了些青菜回来,准备早上煮面条。

面还在锅里煮着,陈域已起?床跟老人在门口聊天。

没一会儿,奶奶提着去集市的菜篮子进了厨房。

“您买了些什么?”

“没买什么。”

“......”

果然,林实低头看了看菜篓,什么都没有。

早饭吃的较为简单,一人一碗青菜面条就着一盘腌萝卜。

陈域洗完碗后去跟村头那一家聊天了,原因是对方家里养了只大大的萨摩耶,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小黑。

这人......

林实在屋里折衣服,因为中午便准备离开。

奶奶推门进来时,她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在整理陈域的。

“您怎么没出去玩?”

老人笑了笑,虽是笑,但不见喜色。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

“有件事儿跟你说。”

“说什么。”

林实停下手的事情,把东西放在手边。

奶奶先是叹了口气,还未开口。但这气氛实在有些沉闷,林实觉得心跳有些快,莫名其妙的,也许不是件好事。

“你最近跟你爸联系了没?”

“没。”

那天生日的消息,她直接略过?了。

“你知不知道?他生病了?”

是确有其事,不是空穴来风,要不然昨日那师傅不会问林实。

“不知道?。”

“他不让别人跟你说,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他得了白血病。”

这件事,无疑是当头一棒。

林实听后张了张嘴,试图回答些什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呼吸一滞,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眼前的一切渐渐与窗外那干涸的土壤融为一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想说些什么,但无言。就好像有一种呐喊是无声的,是自?己与自?己的斗争。

这句话是告知吗?她想并不是。

“我听你四伯说需要换骨髓。”

老人那双弯曲着的像极了枯树皮的手握在一起?,眼泪毫无征兆地流淌在脸颊上。她看着林实,试图从她那里找回一些希望。

接下来的话没了声响,林实望着前方的眼有些呆滞,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是自?我挣扎、是无声无息。有无数个?事物和记忆在心里往下跌落,如履薄冰。

一切开始突然在这时走向了结局,那个?曾经自?己即将看到绝色的女孩在这一瞬又被?拉回了荒野。

她说不出话来,说什么好呢?说她不愿意去配型,还是说那个?人是罪有应得?她的手死?死?地捏着右手手腕处的那一串小佛珠,试图得到一些力气,可是没有。

陈域在村头那家逗留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家里都养了宠物的原因,围着这个?话题聊了许久。

站起?来的腿有些麻,他道?了别往回走。

奶奶一人坐在门口,神?情黯淡。

“您怎么了?”

老人露出一个?忧愁的笑来,说“没怎么,你和南星什么时候走?”

“中午就走。”

“那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吧。”

“又睡了?”

“刚睡。”

陈域没说话,觉得林实这两天睡眠有些多。他进屋搬了个?板凳出来,坐在老人旁边。

谁都没先开口,气氛有些闷。

看着眼前的两棵树,他想起?林实昨天说要摘橘子的事情。

“奶奶,我去摘些橘子跟阿姨带过?去。”

“哎,她喜欢吃这个?,我去拿个?袋子出来。”

林实独自?坐在屋里,她把两人的东西收到一起?后,照了照镜子。

有些不适的,她弯腰捂着胸口,难过?地只想大口呼吸。有那么一种强烈的冲动油然而?生,她想与陈域之间有一个?拥抱,毫无保留且竭尽全力的拥抱。

这世间有人万千,在这样一个?失智无助的时刻,她仿佛只能依靠陈域。

她双眼猩红,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后才站起?来顺好呼吸推门出去。

陈域摘了很多青黄色的橘子,尽量都是些成?熟了的。他把橘子和昨天炸的豆腐拿了些放在后备箱里,转头看见林实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眼神?温柔,平静从容。

她涂着红色的口红,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收拾好了?”

“嗯。”

“走吧?”

“好。”

林实走过?去把东西递给陈域,转头看着旁边的老人,镇定?地说“您放心。”

老人面容苍老,尽管染过?头发,但鬓边的白发依然清晰。她微微驮起?的后背和浑浊的双眼,让林实多了些无形的负重。

两人无言,在陈域面前达成?了某种默契。

男人收拾好东西,林实说“把打火机给我一下。”

陈域没问,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林实手里。

女人转身进了堂屋,那张遗像堂堂正正地摆在屋子的中间。林实抽了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然后,轻轻扇灭了上面的火焰,只留下一些火光。

站在正中间,她闭眼在心里说了些什么,许久才睁眼鞠了三躬后才把香插进小香炉里。

做完这一切,林实才重新转身出去。

“我过?段时间再回来您。”

“好,有时间再回来。”

陈域看着林实的眼神?有些打量,两人之间早已慢慢在精神?上有一些契合,就像现?在,林实虽没说什么,但他隐隐觉得林实不太寻常,或者说,心里藏着事。

两人坐进车里,陈域驱车离开。林实的双眼盯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没有移开过?视线。

“林实?”

对方没有回应。

陈域侧眼看了看林实,又喊了一声“林实。”

“嗯?”

这一次,直到看不见人,她才转头看着陈域,回应了一声。

模样有些微微走神?,不在状态。

“想什么呢?”

他声音很沉,林实听得微微有些心痒。大概是试探,但现?在,她并未反应过?来,因她自?以为隐藏得够好。

“在想我们回去干什么。”

“想好了?”

“嗯。”

“干什么?”

“看电影吧。”

林实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身影微微有些嘶哑,好像压抑着什么。

两人沉默地相?处了一路,只有车厢里邓丽君的歌曲一首首的来回播放着,气氛有些沉闷。

因为是周日,有些堵车,到达市区的时间比平常多花了近一个?小时。

两人选择了一个?离林母小区进的商场,买了最早能够观看的电影。倒是不讲究什么影片,只求能够早些进去看点什么。

一部伦理电影,林实和陈域坐在最后,她思绪很乱,看着屏幕想得却是别的,心猿意马。

两人都不多言,身边的顾客小声地谈论着剧情,他们之间显得很沉默,安静地有些陌生。

林实握着陈域买给自?己的咖啡,一口口地喝着,并不是因为渴,倒是像在借此缓解着什么。

“这咖啡好喝?”陈域凑到她耳边问。

“一般。”

男人笑了笑,没回答。

两人看完电影便买了些水果去了林母家里,彦朗一早边在楼下等着,蹲在路边,虽表现?得怕冷,却依然爱美露出了脚脖子。

停好车,他走过?去帮陈域拿东西。

“姐,你瞧着我这身怎么样?”

“不冷?”

“冷有帅重要么?”

“你可能对帅的认知还有些偏差。”

“.....”

彦朗转头和陈域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且无言。

一行人上楼,门没关,远远能闻见饭菜香。

林母和彦叔叔在厨房里忙活,彦朗推门进去,喊了声“爸妈,回来了。”

林母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了看他们,热情招呼着。

彦朗去烧了壶水,给他们俩泡了杯茶,便坐在陈域身边同?他聊天。

林实低头微微皱着细眉,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这种状态持续到了吃饭,她才有所反应。

饭菜很丰富,典型的炖汤。林母给林实盛了一碗,见着林实接过?汤碗时不自?然弯起?的手指,面容有些不悦,但并未说些什么。

陈域没喝酒,只说自?己晚上要开车。

因为刚刚喝过?咖啡又喝了一碗汤的原因,林实已经有些饱。她放下碗筷提前离了席,独自?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泡了杯茶解腻。

没过?太久,林母也放下了碗筷坐到她身边。

见着林实拿茶杯微微弯起?的手指,语气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你手指就不能正常伸直?看起?来像残疾。”

女人的手微微一顿,只是片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些湿润。好一会儿,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您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林母抬眼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些愧意,好久才说“你爸怎么样了?”

“您知道??”

“嗯,之前听人说生病了,但不知道?什么病,我没问。”

“白血病。”

三个?字,话语简单,伤害深刻。

毕竟曾经夫妻一场,林母听完后依然觉得接受有些难,她沉默不言,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母女二人沉默一会儿,林母问“你奶奶怎么跟你说?”

她尽量显得轻松,慢慢呼了口气,语气平稳地说“她说要做骨髓匹配。”

这话不太简单,既不是商量,也不是选择一个?办法,而?是告诉林实,要她去匹配。

“你怎么想?”

“我能选择不去吗?如果我不去,我是间接的杀死?了一个?人。”

“他几个?兄弟姐妹没有匹配成?功的?”

林母的声音有些凄厉,但还是压制着自?己的嗓音。

“如果成?功了就不会告诉我。”

或许是在做着思想挣扎,但结果只能是一样。

良久,林母无力地妥协道?“去吧,毕竟他是你爸爸,是给你生命的那个?人。”

生命二字,多么简单。

她多想反驳,这生命她要的那样被?动。

一席对谈,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晚饭结束,陈域和林实道?了别,两人驱车回去。

这一天不太寻常,对于?林实,对于?她的整个?未来规划,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再一次地,陈域在屋里看着林实洗完从浴室里出来,问“林实。”

“嗯?”

“你有事瞒着我?”

“没。”

“那你今天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陈域没说话,他拿了衣服去换洗。

林实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双眼空洞,那里还有半点鲜活的影子。

好像已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里,她对陈域有好多歉意,

程序化的,她同?往常一样护了肤后钻进了被?窝里。

陈域洗完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带来了一阵暖意,热气氤氲。

她顺势躺在里陈域怀里,关了灯,两人看了部电影,依然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陈域。”

“你说我的手指多久才能长好?”

她的手被?陈域捏着,原本白皙光洁的手指被?一道?深红色的疤痕隔开,不在同?一平面。

“几年。”

“几年?两三年吗?”她小声地低喃。

“嗯,差不多。”

林实没了声音,认真?地盯着屏幕。那个?问题,她像是在情绪之外,只是走了个?神?问了陈域一句,并不专心。

两个?多小时候,电影播完。

两人躺在床上,林实又问“你之前说去文莱的事情,安排好了么?”

“嗯,正在商量。”

“什么时候?”

“来年上班吧。”

林实听后又沉默了,她闭着眼躺了很久,想要入睡。可一些记忆张牙舞爪地冲进她的脑海里,不得太平。

“陈域,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并不矫情,亦不是撒娇的寻求一个?肯定?。

说实在的,林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是在寻求一份心里上的安心吗?她回答不出来。

男人听后笑了笑,抱她在怀里。

“傻姑娘......”

话语并未讲完,林实抬头在黑暗里主动吻上了陈域的唇,那个?与他双手一样粗糙并不温柔的唇。

一场无言的爱在夜里悄然而?至。

林实潸然泪下,她抑制了一整天的情绪就此崩塌。两人紧握的双手犹如握住了彼此的生命,拼尽全力地相?互支撑着奋力活下去。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或许睡着了,或许没有,只是两人没再聊天。

斟酌许久,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走了那个?蓝色的药瓶去了画室。

无人的夜里,林实坐在画板面前慢慢调着颜色,寂寥无人的房间,她坐在画室随意地画着什么。直至小路的灯光亮起?,她才放下画笔回了卧室。

手脚冰冷地躺进陈域的怀里,彼此依偎。

或许,人这辈子至少得爱过?一个?人,才会知道?这世间原来还有能跟活着与之同?等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