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晚间,林实躺在床上闭着眼。她?侧身蜷缩着,觉得浑身冷得有些发抖。
屋里没有开灯,陈域进来后坐在她?旁边,塞了一个暖水袋在她?怀里。
“我炖了汤。”
“嗯。”
“还想吃什?么?”
林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男人?的指腹慢慢地摩挲着林实的掌心,或许在借此表达着什?么,或许没有。
安静的气?氛将他们交织在一起,他们都没想太多?,执着于?眼前的景。
好久之后,陈域问“我去把汤端进来?”
“嗯。”
男人?起身推门出去,彦朗站在厨房盯着汤,没有做过饭的男孩唯恐自己的疏忽破坏了它,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
“姐夫,还想吃什?么?”
“不用。”
“汤好了,你给我姐端一碗进去吧。”
“嗯,你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彦朗摆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回去。”
“嗯。”
陈域盛了一碗汤端进屋里,林实已?经起来,屋里的灯被打开,照得明亮。
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撑着头望向窗外,猛烈的风将树枝吹得乱颤,落下许多?干枯的树叶在小路上。
“林实。”
“嗯?”
“喝汤。”
陈域把汤放在她?面前有个小桌子,坐在林实对面。
女人?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没有立即送入嘴里,她?突然转头与陈域对视良久。
再次开口时已?音色沙哑,像被风卷着在路上被迫行驶的枯叶那样?无计可施。
她?说“陈域,你别问我,让我自己面对。”
“嗯。”
男人?点头答应,他似乎能够感觉那种无望,望不到尽头的悲恸,在那片荒野里肆意妄为。
听后,林实笑了笑,没回答。她?低头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汤,一口气?见了底。
陈域拿碗出去时,他听见林实说“让彦朗不要跟我妈多?说什?么。”
“好。”
一切归于?平静,她?坐在落地窗前,突然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和陈域在自家酒楼碰面时的场景。种种回忆极快的在脑海里回放着,怎么一晃就?到了现?在呢?怎么每个时期的斗争都会碰到陈域呢?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屋里一片漆黑,最清晰的声音是他们的呼吸,轻柔缓慢的。
林实问“陈域,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算得上是一个哲学问题,几乎每个人?都会思考。
“为了实现?人?生价值。”
林实想了想,沉默了几秒,说“明天体检我自己去。”
“行吗?”
“我们说好的,让我自己面对。”
男人?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很用力一个拥抱,两人?都没说话。
第二日下班后,林实中午和陈域吃完饭后,男人?去了酒楼,自己去了医院。
她?做了全套的健康体检,三天后拿结果。
整个过程下来,她?呼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沉重。或许是因为陈域没有一起来,她?少了些依赖,其实一切都可以自己面对。
接下来的日子林实每天中午下班后和陈域在家吃一顿中饭后,便不再去酒楼了。她?并没那么仁慈,林父那么多?的兄弟姐妹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匹配的吗?她?不相信,只是因为他们都在等自己。
每天下午,她?会独自在画室慢慢地画画,至于?内容画些什?么,并不固定,只是想起什?么就?画些什?么。林实不让陈域陪在身边,她?要陈域闲暇时去酒楼看看,替代她?的职位。
体检结果一切正常,林实做了骨髓穿刺。那一天,纵使?疼痛再难忍,她?仍然一声没吭。
几天后的配型结果在是所有人?意料中的,只是医生要求她?锻炼好身体,年后准备移植手术。
消息在那一刻迅速传开,从前那些不太经常联系的七大姑八大姨在这个时候通通开始关心起来,每天电话短信不停地发到林实手机,寻求一些存在。
这些日子,陈域每天在酒楼待着的时候总会抽空去厨房问问师傅做菜的技巧,以及学习很多?滋补汤的做法。
他们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吃完饭便会出去散步一个多?小时才回来。虽天冷,但林实并未多?言。
一日晚间吃饭,林实看着在餐桌上不停振动?的手机,有些微恼。
她?低头喝完一碗补汤,突然跟对面的陈域说“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年,就?我们两人?,行吗?”
男人?抬头看她?,问“想去哪儿?”
林实抬头想了想,并未想出一个想去的地方。半晌,她?低头说“算了,就?在家吧。”
“你说想去哪里,我来安排。”
她?摇了摇头,说“不想去了。”
陈域没说话,这一段时间,两人?的相处虽平静,但对此从前,仍然感觉少了些亲密。
倒不是因为两人?不愿说话了,只是每次聊天,林实往往心不在焉。一切跟从前并无二样?,只是空闲时间,她?更愿一个人?待在画室里独处。
这期间,林实没有去医院过一次,对于?那边的动?向,她?一概不问。
倒是陈域抽空去了一次。
那是一天下午,他趁着去酒楼的空当,买了补品去了趟医院。
屋里很整洁,只是正因为这样?,少了些人?气?,生的气?息更加少了。
林父对于?陈域的出现?感到有些诧异,对于?他的出现?,连名字都叫不出。
陈域喊了声叔叔,放下东西?便介绍自己。
两个男人?同处一间屋里有些沉默,林父先开口,问“她?最近好吗?”
陈域想了想林实的精神状态,没直说,只道还好。
“她?一点都不像我,像她?妈妈。脾气?有些急躁,但心地善良。”林父笑了笑,说道。
实际上,林实的长相随了她?爸,很白?,五官组合在一起很寡淡,但值得细看。
“我们父女两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谁都没想到,但年轻时谁都犯过错,可放到我们这个家庭里,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她?不愿意跟我说话也不愿意跟我见面,分开这么多?年,我也只能在朋友聚会时远远看上她?一眼。她?慢慢长大,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都不知道,你今天来看望我,我很开心。她?应该不知道吧?”
“嗯。”
林父的脸上有难掩的失落,他凄凉地笑了笑,说“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不会让你来。”
陈域没回答,林实的秉性谁都清楚,爱的也好,恨的也好,都用尽了力气?。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气?息微弱,话语并不流畅,断断续续的,都是关于?林实。
或许因为快要过年,来看望的人?不多?,他讲了很久。直至天黑,护工送饭进来,陈域才站起来道别。
“我下次再来看您。”
脆弱年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说“别来了,让她?知道,该不高兴了。”
陈域没回答也没回头,他关了门,觉得胸腔一阵窒息。什?么感觉?他在这时竟无法形容。
路边的霓虹一盏接着一盏,延绵不绝。
他坐在车里抽了几根烟才驱车回去。
或许是见陈域还没回来的原因,林实自己已?经在屋里把饭菜弄好。她?已?经再不刻意维持自己的身材了,只求健康,身体好,重要的是能够移植。
陈域回来时,她?已?经乖乖地坐在餐厅喝着汤。
“回来了?”
“嗯。”他回答了一声,又?说“酒楼今天生意很好,忙到现?在。”
林实没回答,起身去厨房跟盛了碗米饭放到陈域面前。
两人?安静地吃着米饭,她?突然说“我觉得自己最近厨艺有些退步。”
“嗯?怎么?”
男人?咬了一口鸡块,并不认同她?的话。
“我觉得我炖的汤不如?你。”
陈域笑了笑,放下碗,喝了口汤,点点头说“确实。”
“.....”
两人?吃完晚饭后,陈域去洗完。
收拾好后,林实已?经换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他了。
他们如?常出门散步,道路两边的店铺多?多?少少都添了些春节的喜庆,贴上了倒着的福字。
到处都是一片张灯结彩。
陈域突然道“四伯说奶奶今年准备过来过年。”
两人?相握的双手处,林实无意识地僵了僵。
几秒后,她?才淡淡道“他们就?是这样?,做什?么都是先斩后奏,最后才告诉我。”
“让奶奶过来过年吧,我们照顾她?。”
“她?是要去医院的。”
陈域说“那到时候我过去照顾叔叔。”
林实没答,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地走着。
她?的心早已?掀不起波澜了,好像什?么都能接受,最坏的也不过是骨髓移植,还有什?么呢?
“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南星?”她?突然问。
“你不喜欢。”
这个问题她?很早便想问他了,只是,她?一直在等一个结局,一个无能为力的结局。
林实笑了笑,平静地说道“我最恨的那个人?,竟然是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多?么荒谬。他给了我生命,却从来没教我如?何好好生活,甚至把我推入了一个更深的绝境。这感觉,比让我直接死了,更加痛苦万分。”
“可你还在成?长。”
“可我已?经28岁了,再过两年我就?30了。突然觉得一切好快,明明什?么都没做,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
“你前头不还有我呢吗?”
“如?果有一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你会支持我吗?”
“会,但你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等你。”
这一晚的交谈,有些推心置腹。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在决定着什?么,仿佛就?是平日里几句寻常的对谈,不痛不痒。
可是林实终于?明白?,回首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的故事?其实早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走向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