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边声四起(二)

郭芙与母亲匆匆分别,算来已有月余之久,况蒙古大军在襄阳城外虎视眈眈,岂能不忧心父母弟妹?她本想点头应好,但见杨过两颊消瘦,形容憔悴,心知到了襄阳,少说也要再逗留三五日,郭芙委实不忍杨过再受剧毒痛楚,遂摇摇头道:“我们先不回襄阳啦,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们再回去,爹爹看见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杨过早猜到她心中所想,知她是关心自己之意,不禁笑道:“我也想郭伯伯郭伯母了,我们回去看看也无妨,省得大小姐晚上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郭芙朝他嘟了嘟嘴,道:“好啰嗦,我说不回便不回,襄阳漫天风沙,没什么有趣的,我不喜欢。”

杨过点点头笑道:“自然是桃花岛好了。”郭芙忙连声附和道:“可不是嘛,你没发觉桃花刀的桃花都比别处开的艳么?”杨过看着郭芙扬起的小脸,在融融暖光中明艳不可方物,一瞬间面红耳赤,别过头去,满耳都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半日才低声呢喃道:“是比别处好……”

郭芙听到了愈加兴高采烈,双手抱住杨过的左臂,笑道:“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我妈也喜欢桃花岛不喜欢襄阳,可我爹爹在襄阳,我们只好也在襄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杨过反手握住郭芙右手,笑道:“这有何难,等我的伤好了,同郭伯伯一道把蒙古人打到草原上,你不就能回桃花岛了?只是,芙妹——”

杨过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道:“你肯不肯再带我回桃花岛去?”郭芙笑道:“肯,怎么不肯?你自小没了家,本就该在我家长大的嘛。我听你说古墓里面阴森森的,半点不见天日,怎么住人?你以后不要回去了。只是,你不找你师父了么?”

杨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我姑姑她不要我啦……芙妹,赵志敬和甄志丙那两个臭道士当真可恶至极,我们一定要到终南山上去揭穿他们!”郭芙忙点点头道:“还有那个叫鹿什么的胖道士,赵志敬教出来的果然不是好人!幸好你不认他做师父了。你要是被教的和他们一样坏,我可不理你了。”

杨过喜道:“多谢芙妹你的夸奖了!我跟你说,当初我在全真教的时候……”当下把自己一些经历讲与郭芙听。杨过素日秉性,自然免不了将自己说的可怜百倍,郭芙在旁三五不时地唱一些反调,其实,阳光融融,雪野漫漫,两人边行边争论不休,才过晌午,边抵达襄阳西边的一个小镇。

两人本拟在小镇上用过午饭再加紧赶路的,不想小镇上的妇人小儿,无人不身穿新衣,来来往往,呼朋引伴,不是往庙中烧香,便是郊外赏雪景。郭芙与杨过对视一眼,心中有些奇怪。郭芙掰着手指头,心中默默算到:“襄儿破虏是十月二十四出生的,又过了几天我和杨大哥起了冲突……”郭芙恍然道:“杨大哥,原来今天是冬至节,怪不得这么热闹!”杨过最喜热闹,忙牵紧郭芙的手道:“我们且去前面看看热闹。”

过芙二人中,杨过自幼为生计奔波,后又在与世隔绝的古墓中长住,早忘了冬至时的熙攘热闹。郭芙则自幼生长在桃花岛,每日所见之人屈指可数,踏足中原也不过一年时间,是以也没见过如此热闹的过节场景,加之两人又都是少年心性,最爱玩闹不过,竟是看看这里,瞧瞧那里,眼里瞧着没有一件事不觉得新鲜有趣,等再回过神时,天色已擦黑,人群渐渐散去,偏偏街上店铺门户紧闭,连吃饭投宿之所都没有。

郭芙揉揉肚子抱怨道:“都赖你,拉着我跑了一下午,现在饿也饿死了。”杨过忙摆手笑道:“我便说郭大小姐惹不得,要不是我在后面时时扯着你,你早不知道丢哪里了,怕我现在还要满街芙妹芙妹的喊你,别人问我在找什么的时候,我说丢了只小猫还是小狗?”郭芙冲他吐吐舌头,笑道:“那你也得谢谢我爹给我起名叫芙儿,喊着也不奇怪。你找你师父的时候,满大街都是姑姑姑姑的声音,大家准会以为谁家的鸽子没看好跑了出来……”话还没说完,自个先忍不住格格的笑起来。

两人虽然奔波一天,肚子尚未填饱,但今日浸在人间烟火气息中,心中有说不出的欢欣喜悦,若要重新选择,自然还是情愿饿一晚的肚子。

郭芙捧着脸叹道:“好不公平,别人都一家人围着桌子高高兴兴地吃馄饨,我俩只能饿肚子。”杨过看看身后的食肆,笑道:“我有个主意。”示意郭芙附耳过来,轻声说了,听得郭芙摇摇头,想了一想,又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杨过。杨过翻身跃进食肆后院,未及一盏茶的功夫,便捧着锅碗食物等一干东西而出,两人忙向郊外奔去。

郭芙见其中有面有馅,喜道:“今夜合该吃馄饨,我们做来吃好了。”杨过笑道:“当真三生有幸,想不到大小姐还会做饭。”郭芙手上捏着一个面团,冲杨过轻声哼了一声道:“你最爱看不起人。我旁的不会,就会这个。”见杨过不相信似的挑挑眉毛,忙把自己包好的馄饨捧到他眼前去,得意地晃一晃道:“这可不包好了?我爹最喜欢吃这个了,我自然会做。”又想了一想道:“杨大哥,你喜欢吃什么?”

杨过一怔,嬉笑道:“凡大小姐做的,我都不挑……”郭芙道:“呸,你好大的脸面,还敢来挑我?不过我是真的问你,你喜欢吃什么。”杨过慢慢低下头,细细地回想:“我在古墓中每日只有那几样,自然谈不上喜不喜欢。在嘉兴流浪时,每次富豪之家开宴时,羊酢的香味我在墙外都能闻到,可惜无缘吃上一口。”遂道:“我喜欢吃羊酢,你也会做么?”

郭芙想了想,为难地摇摇头道:“有点难,我不会。但是我可以让我娘帮忙做呀。”杨过哼了一声,笑道:“郭伯母日日操劳襄阳军务,还要照顾破虏和襄儿,我哪好意思让郭伯母为我再操心。”郭芙道:“好吧,你说的在理。或者你说几句好话,我便做给你吃。”

一时锅中的水滚了,杨过忙把包好的馄饨丢进国内,拿勺子在锅中转来转去,耳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黑暗中尤为清晰。杨过与郭芙对视一眼,忙跃上身后大树观望。

只见远处隐隐过来一对人马,为首的几匹马尤其快,杨过见他们个个身形彪悍,心内已知不好,忙跳下树道:“恐怕是蒙古人来了,我们先躲躲吧。”

郭芙点点头,但转念一想,焦急道:“不行,我们走了,镇上的人定要遭殃的,蒙古人当真可恶!”杨过回想今日所见的热闹祥和的小镇,只怕再过一个时辰便会成为一片地狱,不禁心头热血沸腾,说道:“那芙妹你快逃,我在这里拖一拖蒙古人。”郭芙忙道:“那怎么成?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也要一起走。”

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经远远可见,两人见风中高高扬着一面王旗,郭芙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低声道:“是忽必烈。”杨过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藏好,心内担忧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