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情知道这条消息时正在书房。
“崔先生可以帮我念念今日的杂记吗?我瞧见今天爹爹与哥哥看了杂记早餐也不吃便出门了,好生奇怪。”
崔广白一眼便瞥到那条消息,思忖片刻,反问道:“小师妹昨日遇见了谁?”
傅时情想了想:“也没有别人,只不过是逛街时认识一个人,一起喝了杯茶而已。先生怎么知道我遇见了人?”
崔广白:“那人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
“差不多吧,瞧上去是比我小点。”
崔广白了然道:“他是京都头一号纨绔霸王,庆王爷家幼子纪世昌,也是《京都杂记》的常客,不,应当说,哪一期杂记没有纪世子,才是新闻。”
他点了点书案上的杂记:“你与他待在一起,自然会被编排。大约他们还算顾及老师的威名,不敢过分,只写了点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什么事?”傅时情狐疑道。
崔广白微微笑起来:“今日我们便学这四个字吧,也算是因地制宜。”
“哪四个字?”傅时情伸长脖子瞧了瞧被修长的手指点住的几个字,很快便认识了——“吃、喝、女票、贝者”。
呵,什么京都杂记,分明是京都碎嘴丫子。
傅时情气势汹汹领着自己四个丫鬟前往肃德街。
这一路上颇为不顺——先是马车突然坏了,然后跟在自己旁边的春樱脚突然崴了,再路过一幢小楼时从天而降一盆水,将杜鹃淋成了个落汤鸡。
等她到肃德街牌坊处时,只余玉茗与香堇两个丫鬟了。
傅时情只听崔先生说在肃德街便跑了出来,马车坏了没关系,换步行,昂首阔步走到肃德街,立在街头牌坊处时,突觉一阵寒风卷着落叶而起。
唔——这条路上怎么连行人也没有一个?
玉茗与香堇气喘吁吁跟上时,便看到自家小姐踌躇地站在街头,看看左边,又望望右边。
“怎么这条街的房子都差不多,也没挂个标记?如何能知道那什么劳什子报社是哪间屋子?”
香堇喘着气解释道:“小姐,这条路是官街。沿街都是官衙呢!”
傅时情奇道:“衙门不挂牌匾吗?那怎么知道要找哪个衙门?”
“这是大官们的衙门,寻常人家是见不着的呢!像我们小老百姓要找衙门,也不会来这里找。傅老爷和傅公子都在这条街上的官衙里的。”玉茗擦擦额头的微汗,跟着解释道。
“那报社也是官衙?”傅时情皱了皱眉,官衙的话好像不能硬去闹了。
“报社不是衙门,但也是陛下恩准了的,比如邸报传达的都是陛下旨意,只有杂记会记下些旁的东西。”
“都是胡编乱造的东西。”傅时情撇撇嘴,蹙起眉头,“总归杂记不归陛下管就是吧。”
那还能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们道歉认错。
白白跑来,连大门都找不到,傅时情眼睛四下地望,想瞧出点什么踪影。
突然她远远看到一队侍女,以及一队八个轿夫抬着的一顶软轿。
那打头的侍女傅时情眼熟,很快想起来是嘲讽哥哥是孔雀公子的那个。
她眼睛一转,走了上前:“郡主好呀!”
软轿内的确是德宁郡主。她睫毛抖了抖,皱起眉头,并不搭话。
她那牙尖嘴利的侍女自然会替她回答:“哪里来的乡野女子,敢对郡主无礼。”
傅时情:……?哪里无礼?她可是在问好。
罢了,不与她计较,还得问一下郡主路的。
她好声好气道:“我与郡主见过,郡主还记不记得?”
德宁郡主轻轻冷哼一声:这个女子既缠着傅时安,又勾搭上太子哥哥,还害她名下产业被封,她可太记得了。——事实上,她今日正是在街上远远地瞧见这个女子,一时好奇才跟上来。
说不准可以寻机给她一个教训。
想到这里,德宁掀了一角轿帘:“绿帘。”
那伶牙俐齿的侍女立马转变话音,只是依然带着傲慢:“姑娘找郡主何事?”
“我是想打听打听,报社在哪儿?”
傅时情还未等到回答,便听到一阵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扭头一瞧,有人从屋内出来。她眼尖,立马发现自己哥哥正在其中。
“哥哥!”傅时情匆匆冲德宁点点头,朝自家哥哥跑去,未能看见轿中人生了气,重重将轿帘放下。
德宁气闷:“哥哥妹妹,如今人都这样不知羞吗?”
轿边的绿帘皱起眉:“郡主,奴婢仿佛记起一则传闻……”
话未说完,德宁郡主便使劲拍了拍轿门:“下轿!”
傅时情快快地跑近一瞧,只见自家哥哥被一群穿官吏衣服的人包围在中间,唾沫横飞,指点江山:“恣意编排,毫无信誉可言,小人如斯,赵志杰,相鼠有皮,而汝欠之,谈何志杰?汝之杰,俱在嘴上,嘴碎甚于旁人远矣。何衡周,旁人修心汝修道,我看你不如改行做道士去吧!”
旁边一人不解道:“这是何意啊?”
傅时安冷笑道:“八卦学得好,不修道岂不可惜。”
站在门边一个身着镶蓝织锦长衫的中年男子面色不快,沉声道:“傅主事,汝休仰仗尔父,在此扰乱我等公务。今日邸报出不了,吾必上奏朝廷,请圣上制裁。”
傅时安撸起袖子冷笑道:“赵志杰,吾观汝,恰如污秽之物强要上墙,陛下如何制裁?当是治你以言惑民。”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了默。
傅时情见状,立马撸起袖子,加入战局:“没错,你们报社的人就是狗屁倒灶,和乡下的妇人差不多,见两个人坐一起就不是好事,你们这什么京都杂记,明明就是村口闲话!”
两人同站一处,同瞪一人,表情都大差不差。
人群外不远,绿帘悄悄对郡主说:“郡主,你有没有觉得他俩长得……挺像的?”
德宁郡主酸了酸:“我听说有夫妻相一说。”
未等绿帘说话,她又蹙眉道:“我向来不爱看杂记,倒不知傅时安这样是为何了。你寻份今日的杂记来。”
绿帘领命离去,她继续冷眉看着这出闹剧。
人群中央,傅时安向前一步,半挡住自家妹妹,又半大不大的声音说道:“妹妹,爹爹去向陛下请旨了。你且放宽心。不管是狗屎还是狗屁,总归要被清理干净的。”
赵志杰面色铁青,挥挥手:“关门,送客。若有陛下旨意,也请陛下先来。哎哟——”
不知什么东西正中他的胸口,顿时他哎哟一声,疼得捂住胸半蹲了下去。
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十五六岁身着红色暗麒麟纹箭袖的少年风流倜傥,手持弹弓,迎风而笑。
“赵志杰。往日里你受了那人指使天天编排小爷,小爷懒得搭理你。你今日越发过分了!竟敢欺负我姐姐。看来你这杂记也是不想办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一队私兵上前,与报社的护卫对峙。
纪世昌滑到傅时情的身边,换了神情,邀功道:“姐,您放心,不用劳您出场,这个人就交给我了。”
傅时情神色自然:“有劳了。”
傅时安挑了挑眉,比出唇形:“姐姐?”
傅时情小声附耳对哥哥解释道:“昨日教了他一些虫子的知识,他就非要认我当姐姐了。”
原来是妹妹的小迷弟。
傅时安了然地点点头:他早听说过纪世子沉迷于斗促织。
不远处的德宁郡主见两人窃窃私语,冷哼一声,掉头便想走,这边动静却大起来。
这边赵世杰面色铁青中带了几丝慌乱:“纪世子,你若砸了报社!……”
“又如何?”纪世昌本就瞧他不顺眼,此刻更懒得听他说话,挥挥手令自己的私兵行动。
报社的护卫远不及私兵精锐,不消一会儿便败退,私兵正想冲进报社内,突然又来了一队兵——是羽林卫。
“何事喧哗?”
随羽林卫而来的,是头戴玉冠身着蟒纹紫公服腰系通犀金玉带的太子殿下。
赵世杰见到太子殿下,立马连滚带爬地跪了上去:“殿下!您要为微臣做主啊!这些人想要砸掉报社!这不是打您与陛下的脸吗?报社可是您与陛下鼓励之下才兴办起来的呀!”
太子殿下并没有瞧他,而是越过人群,看向人群中间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的女子。
傅时情也眨眨眼看向他,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傅时情:你怎么在这儿?!
纪云泽:……我昨晚告诉你了。
傅时情:……我忘了,对不起。
纪云泽默默下定决心:这就叫吴钩换个暗卫,这个暗卫,罚俸!
当值暗卫:我真的尽力阻拦了!
德宁郡主:太子哥哥果然和她有一腿!傅时安,她就在你眼前与太子哥哥眉来眼去!你低头看看!
纪云泽控制住自己的视线,环顾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纪世昌身上:“再如何,不该打砸。”
纪世昌:“小叔叔,你不知道!他们着实可恶!时情姐姐这样好的女子,就因为与我喝了一杯茶,就被编排成这样!”
时情姐姐……
这样好的女子……
纪云泽眉稍跳了跳,只觉槽点颇多,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好目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向傅时情,她义正言辞地点点头:“正是呢!小叔叔!”
纪云泽表情管理失败:“什么?!”
傅时情讪讪指向纪世昌:“这不是,他叫我姐姐吗?那我应该叫你……”
傅时安赶紧告诉自家妹妹:“叫殿下。”
纪云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转向赵世杰:“父皇设《京都杂记》是体谅民生,供百姓了解京都诸事,而非胡编乱造。今日禁《京都杂记》三期,好生反思。”
说罢他又看了看傅时情:“汝也速速回家,好生反思。再被污蔑,不得与兄长如此闹事。”赶紧回去,体内蛊虫都要压制不住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若有事,寻孤便是。”
傅时安狐疑地看看自己妹妹:虽说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但他怎么觉得自家妹妹与太子殿下格外熟稔?
不远处的德宁郡主目瞪口呆:兄……兄长?!
恰好去寻找杂记的绿帘过来:“郡主郡主,找到啦,还有前些日子的一份杂记,上面说,傅家把自小养病的女儿接回京了呢!”
哦,真是哥哥与妹妹。
哥哥与妹妹而已。
德宁郡主:嘴角的弧度有点控制不住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德宁郡主的反派小属下:“郡主,我已经布置好,只等抓住那可恶的女子了。”
德宁郡主:“说谁可恶?她是他妹妹,四舍五入她就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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