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办事效率还是很棒的,到了这个月的月底,也就是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新年元旦的前一天,路鸣应约来到南京大酒店见一个人。
安恭根和情报处的四个兄弟,跟着路鸣身后,在周围警戒,防止附近出现复兴社的特务。
路鸣走进南京大饭店,直接来到304房间,敲了敲房门。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长褂、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出现在路鸣眼前,这人有些警惕地问道:“先生,请问你找什么人?”
“我找从湖南长沙来的老乡。”路鸣答道。
“对不起,我是从四川来的。”此人说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路鸣笑起来。
那人也笑了,热情地伸出手。
路鸣伸出手用力握了握,然后走进屋里。
“你是路鸣路先生吧?我是奉党中央的指示专门来见你的。我姓李,你就叫我李先生吧。”此人笑着说道。
“我就是路鸣,找到你们是真不容易啊。”路鸣感慨道。
“这也没办法,我们的队伍在西北会师不久,刚刚安定下来,那里环境恶劣,很难联系上,还是苏联同志转达了你的要求,党中央很重视你的请求,所以特派我来上海跟你见面。”
“你们的队伍还好吧,报上充斥着对你们不利的宣传。”路鸣担心地问道。
“我们的队伍去年十月已经到达了陕北根据地,虽然损失重了些,但是基干力量还是保存下来了,中央机关也都安然无恙。”
李先生又介绍了一些红军在长征路上发生的事情,最后兴奋地说道:
“中央刚刚在瓦窑堡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同志全面分析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可能性,同时明确指出红军应向山西地区发展,以求得苏区的巩固和红军本身的扩大。”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曾经是复兴社的头子,你就不怕这是鸿门宴吗?”路鸣笑了起来。
“路鸣,我们还是完全相信你的,你没给国民党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你当上复兴社的头头后,更是一直无偿给我们提供情报,尤其是你帮助我们搞到的粮食、军火,可以说是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共-产-党人是知道感恩的。”李先生诚恳说道。
“说感恩就严重了,你们为谁啊,还不是为了劳苦大众在牺牲自己,要说感恩的话,应该是我。”路鸣笑道。
“对了,当初向复兴社泄露情报的那个特务我们查出来了,也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在我们放弃根据地向外转进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马脚,不过你放心,关于你的情况,就是在我党内部也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我,一个是我党的最高领导人之一,而且你的情况都只是记在我们两人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书面材料。”李先生笑着说道。
“那太好了,这个狗东西,就因为他,戴笠盯着查了我好几年,这些日子才渐渐放松。”路鸣一拍桌子道。
“是,正因为如此,那时候我们不仅没再跟你联系,也关闭了你保护的电台,其实你一直都在帮我们的忙,帮我们保护那部电台,真的应该感谢你。”李先生说道。
“我本来应该能做得更多,后来我忙于建立特工学校,精力分散了。”路鸣有些惋惜地道。
曾经有一段时间,路鸣后悔中断了跟共-产-党的联络,他甚至认为如果自己一直为共-产-党提供帮助,红军也许就不会被迫放弃根据地,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转战多省,不得不进入一个又一个生命禁区。
路鸣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力量能够改变现状,但是他在情报和资金上,对积极主张北上抗日的红军还是能提供很大帮助的。
路鸣同样也不会知道,红军反围剿的失利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原因,更大的因素是党内路线方针上的错误所导致的。
“作为一个党外人士,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也做得足够好,这些我们都会记在心上,以后人民也会记住你对国家所做的贡献。”李先生真诚地说道。
路鸣有些难为情地搓了搓手道:“您这么说就让我惭愧了,我做的真的很少很少,微不足道。”
路鸣开始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这次主动要求跟共-产-党方面联系,也是经过盛有德批准的,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行动。
盛有德一直在观察华北局势的变化,期待民国政府拿出有效的办法改变被动局面,结果等来的却是《秦土协定》和《何梅协定》。
盛有德把路鸣叫来,爷俩喝了一顿大酒,不吐不快,一吐为快。
盛有德终于把积郁在胸口的话说了出来:在日本咄咄逼人的侵略攻势下,唯有采取共-产-党倡议的建立民族抗日统一战线,才能挽救中国。
盛有德告诉路鸣,他正在游说国民党内的中间力量,还有各省各地方的军政要员,要求他们在此危难关头,放弃一切利益之争,听从南京政府的指令,暂时让政府在政治和军事、财政几方面都能够统一起来。
至于中央和地方的利益争端,等打败了日本的侵略后再好好坐下来商谈,总有解决的办法。
另外,一定要和共-产-党坐下来好好商议联合抗日的问题,这是中国当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唯有国共合作,才能抵御日本侵略者,别无他法。
盛有德不愿意直接跟中共联系,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路鸣,由他出面代劳。
路鸣介绍了自己这方面的情况,然后有些顾虑地问道:“李先生,贵党能不能暂时放弃跟国民党的仇恨和争端,接受南京政府的指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建立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们非常不公平,但是不这样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就是一句空话。”
李先生爽朗一笑:“路鸣,你小看我们了,我们跟国民党的斗争归根结底不是两党斗争,我们不是要跟国民党争夺什么利益,而是在为全国的劳动人民争取他们的正当权益和福利,国民党代表的是大资本家、大地主和外国势力,而我们代表的是全国各阶层的人民大众。”
“贵党的宗旨和方针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是国民党执政,国共联合抗日还是必须有一面政府的旗帜,您说是吧。”路鸣说出了自己对国共联合抗日的基本看法。
“我刚才说了,我党已经在瓦窑堡确定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路线方针,这就不是在喊口号,而是要真的执行这样的路线。我们还拟定要跟东北军兄弟合作,一起打回东北去,收复被日本侵略者占领的国土。”
李先生挥了一下手,意思是必须打回东北去,赶走日本人。
“那敢情好啊,我一定把贵党的意愿转告给少帅,他肯定会很高兴的。”路鸣听了这话,感到自己已经热血。
“国民党不是一直宣称我们挑起了内战吗?我党决定组成抗日先遣军,渡过黄河到最前线去跟日本人战斗。”李先生加重语气说道。
“哦,那就太好了,贵党光风霁月的胸怀真是让人佩服啊。”路鸣喜出望外道。
在民族大义上,要让各地方的势力暂时服从南京政府的号令难度并不大,毕竟这些地方的军政要员也都是国民党员,而且也都是国民党的要人,他们跟中央的争端只是想要保住本地区的军政财的大权,并没有本质上的纠纷。
可是国民党跟共-产-党似乎有着血海深仇,这几年来国民党军队一直全力围剿红军,双方杀得血流成河,仇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在这个时刻,要让共-产-党放下仇恨,放下争端,服从南京政府的统领,的确是太不公平的事,路鸣都有些难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