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这一次真是存了杀人之心,但是,表面看上去,还不能是他自己动手。
甚至,还不能让自己一方的任何人卷入其中,从而带来一些不可知、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他立刻传信,让陈阿娇与南宫公主联手,至少从表层看去,这两位汉帝国最有权势和名声的贵人,之所以在长安城闹腾,并随手治死了大农令桑弘羊,无外乎就想着帮助杨川卖几瓶洗脚水、洗脸水……
实际上,他使是另外一招:偷家。
这才是他一贯的战斗风格。
表面上,笑眯眯的,一脸的人畜无害,甚至,可能还会做出一个十分豪迈的拔剑动作,口中大喝一声:‘看剑!’
私底下,却是早已抓了一大把生石灰,时刻准备洒出去,先让对手丧失战斗力再说,可以说是阴狠、毒辣而苟。
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法则。
为了活着,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了让自己长久的、好好的活下去,杨川才不会傻乎乎的遵守那些读书人定下来的规矩;要知道,在这座天下,嘴上最为豪迈而正气凛然的是读书人,可实际上,真正阴狠毒辣的,却也是那些读书人。
这一次,他亮出来的宝剑,是南宫公主、陈阿娇。
而他藏于身后、蓄势待发的‘阴招’,却是瓷器;没错,就是瓷器,那种眼下尚在顶级权贵家秘密流行的‘珍宝’,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把刀子,一旦戳出去,就必然有人受伤。
用他自己的话说,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也不尽然是打打杀杀,必要的时候,杀伤力最大的反而是人情世故、吃吃喝喝、拉拉扯扯。
就像这一次,他要搞事,第一个受伤的便是公孙弘。
那老贼表面上云淡风轻,凡事不动声色稳如老狗,可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却丝毫不让旁人一分一毫,下手黑的很。
这也就导致,大半年前,郭解私底下运到长安城的几十车瓷器,主要流向了三家:公孙弘家,刘陵家和陈阿娇的两个弟弟家里。
其中,杨川之所以将陈须、陈蟜两个蠢货算计其中,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自己的那位‘丈母娘’失了背后的家族和财富,免得那妇人叽叽歪歪、刁蛮无礼。
至于钱帛之物,毛毛雨,他杨川想办法挣回来就是了……
……
于是,入冬前后,当长安城的狗大户们悄咪咪的议论,言说堂堂大汉前任皇后与南宫公主,竟然‘臭不要脸’的坐镇天府人间,在那里摆下酒宴,遍邀天下少年才俊、大读书人聚会,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之时,数百辆满载瓷器的牛车,悄然驶入长安城。
桑弘羊死了。
但是,他家的庄院不错,面积足足有三十几亩,亭台阁楼,回廊百转,颇有点侯门的架势了。
杨川早就盯上那一片地方了。
故而,当他听说桑弘羊被刘彻灭了满门,便毫不客气的传信给南宫公主,让她出面,以不足千金的价格将那片宅子买下来,并让阿铁几人动手,迅速改成一片货栈。
那几百车瓷器卸车后,被迅速布置在庄院的各处。
不到一日一夜间,原本甚为豪奢的宅院,就成了长安城里最大的‘瓷器展销中心’,其中,一些造型奇特、质量上乘、纹饰精美的酒具、茶具等,价格自然极高,差不多就跟羊脂玉一样的价格,动辄便是几千钱、几万钱。
至于说百姓日用之物,诸如锅碗瓢盆、茶碗、盆子、坛子、罐子等‘杂物’,其价格却极低,差不多比普通的黑陶器皿还要便宜一二分,简直就……
离谱!
不错,就是离谱。
瓷器庄园布置完成后,隔了三日便开业了。
有阿铁、阿酒等人的运作,加上天府人间独特而高涨的‘话题度’,表面上归属于南宫公主的‘瓷庄’,在开业第一日,便达到了爆满;为此,南宫公主、陈阿娇、卓氏等人不得不做出紧急应对,开始对进入瓷庄的人数进行限制……
……
“你是说,一套普通茶具,人家才卖二十五钱?一只碟子三钱、一只碗两钱?”
“他们的瓷器,比咱们仓库里的品质高出好几倍?”
“就算人家的普通瓷器,也比咱们当成珍宝收藏的还要好?”
接到仆役回报,公孙弘一脸懵逼,跌坐在绣榻之上,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气恨难当的低声叱骂:“是谁在害我?”
“来人,给我查,一查到底!”
“重点盘查陈蹻家和刘陵家,老夫还就不信,他们两家不知道瓷器的来路?”
“对了,派人过去,日夜不离的盯着瓷庄,将他们的底细摸查清楚后,立刻来报!”
一时间,公孙弘家的部曲、仆役,乃至丞相府的一些属官都行动起来,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试图对那一座横空出世的‘瓷都’进行盘查、摸底。
紧接着,公孙弘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刘陵府上。
甫一见面,还不等公孙弘质问,刘陵却首先开始发飙:“公孙丞相,你果然好手段,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将本宫坑进去了?”
“你来的正好,本宫刚才还想着要去伱府上问上一声,我刘陵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公孙丞相了,你老贼竟会下如此黑手?”
“你想搞事是吧?”
“那好,本宫便让你搞搞看……”
公孙弘铁青着脸,冷冷瞅着刘陵发飙,直到那妇人不再吭声,这才冷冷问一句:“你真不知道那瓷庄的底细?”
刘陵‘呸’的一声,恨声骂道:“我知道个屁!”
“你公孙弘身为大汉丞相,一手遮天,除了裤裆里那点东西不争气,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脱了你的贼眼?”
面对暴怒欲狂的刘陵,公孙弘突然冷静下来,一声不响的落座:“你家里屯了多少瓷器?”
刘陵颇为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公孙家呢?”
“老夫的心不脏,就屯了七百斤金子的瓷器,”公孙弘冷笑几声,伸手揉着眉心,“你我之间,有些话就不用多说吧?就算咱们手里的瓷器全部亏损,无非是少了几百斤金子、几千倾良田罢了,总不至于伤筋动骨吧?”
“所以,刘翁主,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议论一下。”
“总不至于咱哭了这大半天,连谁死了都没搞清楚吧?你说呢,刘翁主?”
刘陵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端着一碗茶,却是好一阵子都没喝上一口,脸色阴沉如水,双目之中闪烁着森寒至极的幽冷光芒,额头的青筋明显的‘突突’着:“据本宫所知,此番囤积了大量瓷器的,咱们两家之外,还有陈须、陈蟜家。”
“莫非、是陈阿娇那贱人?”
“她明着跟咱们一起囤积瓷器,暗中却早已盘算着要阴咱们一手?如此想来,还真是很有可能,毕竟,那贱人前段日子突然发疯,在长安城里胡乱闹腾一场,就连大农令桑弘羊都让那贱人给害死了。”
公孙弘仰面向天,神情变得冷漠起来,森然道:“不管是谁对我们下手,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自从入朝为官后,老夫便刻意与我公孙家的保持了距离,凡事讲求一个公心,就连每年的举荐,也亏了我公孙家的少年才俊。”
“呵呵,老夫是老了,不中用了。”
“可是,想要让老夫吃了冷亏,偏生还要一声不吭,那是不可能的;刘陵,你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好好盘查一下瓷器的来路……”
刘陵突然摆手,皱眉道:“公孙丞相,等一下……本宫好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了。”
公孙弘面无表情,但双目微微一收缩,有寒光倏忽闪过:“谁?”
刘陵恨声道:“是杨川!”
“杨川?此事与杨川有关?”公孙弘侧头,直勾勾的盯着刘陵:“刘陵,老夫一直怀疑你与杨川小贼有一腿,说不定早已有过男女之私情……”
刘陵鄙夷的瞥一眼老贼:“公孙弘,咱俩有言在先,到了床榻之上,你我皆为禽兽不如的东西,随便你折腾,本宫叉开双腿任凭你个老东西鼓捣就行了,反正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快乐一日两日的,就尽量快乐着。
可是,这下了床榻,穿上衣衫。
你便是大汉丞相,百官之首,朝堂的顶梁柱,我刘陵是高祖皇帝的嫡亲血脉、淮南王嫡长女、大汉翁主。”
公孙弘冷笑:“所以呢?”
刘陵同样冷笑:“所以,这一次,你我二人不论私情,只讲道理。”
“不管是谁在背后搞事,咱们之间必须要有一样的心思,必杀之!”
眼瞅着刘陵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样子,公孙弘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神情之间,那种久居高位的雍容与高贵显露无遗;同时,他的那身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和道门清贵之气,也渐渐弥漫开来。
老贼突然微笑一下,嘴角扯出两道极为深刻的法令纹,一脸正气的说道:“刘陵,今日你我心情都不太好,要不要到榻上一叙?”
刘陵看一眼公孙弘,阴沉的脸色,竟似瞬间融化,红彤彤的,湿淋淋的,两只眼里登时便有了波光粼粼之水色:“好啊。”
“难得公孙丞相兽性大发,本宫这便去洗一洗身子,让你吃个够。”
公孙弘摇头,淡然笑道:“莫要去洗了,老夫最喜爱的,便是你们老刘家妇人身上的那一股子骚浪味道……”
……
半盏茶工夫【此处删去五百六十三字】后,公孙弘便乘坐马车回到了丞相府。
在刘陵面前,损失七八百斤金子,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毫不在意那一点点钱财之物;可是,一回到丞相府,他心中的恨意便再次爆发。
一名妇人正在院子里忙碌,清扫地上的枯黄落叶,因为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察觉公孙弘走过来,将一些落叶扫在其靴子上。
那妇人吃了一惊,猛然抬头,刚说一句‘耶耶’,便被公孙弘劈手揪住发髻,便如老鹰吃小鸡那般,提着那妇人大踏步走到一面照壁前。
“耶耶饶命!”
那妇人是丞相府里的老人,在公孙家劳苦几十年,如何不知这位‘耶耶’的脾性,早就吓破了胆,浑身抖若筛糠,不住口的低声求饶。
公孙弘对妇人的求饶不置可否,来到照壁前,顺手便将她轮起来,重重砸在墙壁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夹杂着那妇人甚为压抑的痛呼。
洁白如新的照壁之上,瞬间便见血了。
“耶耶饶命……”
那妇人再次哀声求饶,并试图挣扎一下;不料,此举却让公孙弘的怒气更炽,只听得他冷哼一声,随手将那妇人丢在地上,照着小肚子便是一脚踢过去,口中斥道:“你这贱妇,竟敢勾结旁人,谋害耶耶!”
那妇人被一脚踢中,滚落出去两三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婉惨号,便抱着小肚子蜷缩起来,在地上打着滚,满头满脸的冷汗肉眼可见的渗出来,转眼间便打湿了她的发丝。
“耶耶……”
那妇人哀鸣一声,因为极度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庞,霎时间变成了惨白之色,双目之中,露出一抹极度的畏惧、卑贱与绝望。
公孙弘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那妇人惨白脸庞,突然轻笑一声:“孔夫子说的没错,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说话间,他漫不经心的伸出一只手,捏住那妇人的脖子。
慢慢发力。
那妇人的脸色渐渐被憋得通红,继而,开始发紫,原本有些黧黑的肌肤上,渐渐冒出一层白花花的细微寒毛,看上去就十分的可怕。
公孙弘的脸色,却渐渐平和下来。
他那白净而端方的脸上,隐约出现一抹潮红,双目炯炯,突然咧嘴一笑:“你说是吧,刘陵,刘翁主?”
“呃,不对,你应该是平阳贱人。”
“当然,如果是南宫和隆虑公主也行,反正,只要是大汉的公主就行了……”
公孙弘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粗重,低声轻笑几声,仔细看着那妇人绝望、扭曲而可怕的脸庞,手上略微发力。
‘咔嚓’一声轻响。
那妇人的脖子,便被公孙弘轻轻捏断。
妇人的身子一阵疯狂挣扎、抖动,两条腿在地上徒劳的蹬了七八下,方才消停下来,一颗纷乱而卑鄙的头颅,缓缓向下垂落,随着公孙弘一松手,便跌落在地上。
死了。
就干净了。
公孙弘缓缓站起身子,仰面向天,长途一口浊气,他那白净、端方而正气凛然的脸上,狰狞可怖之色瞬间消散。
他淡然吩咐一句:“来人,将这贱妇拖出去喂狗。”
“给淄川那边传信,令他们三日后动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