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的皮鞭高高举起来,却始终没有挥舞下去。
从背后看去,就好像一只笨拙的狗熊,披着一件羊皮袍子,高高举着皮鞭,竟有一丝十分诡异的威严。
嗯,怎么说呢。
大约就是十分有气势的样子……
“大祭司能让我去劈柴火,真是我的荣幸啊。”
“对了,我还可以帮你们家放羊牧马,我在原来的部落里,就放过三年的羊,甚至,就连马都放过。”
“还有,我会套马……”
阿铁‘噗噗噗’的劈着柴火,口中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对身后的大祭司看都没看一眼。
结果。
足足七八个呼吸后,大祭司的身子猛的一抖,手中的皮鞭掉落地上,他似乎长吐一口气,慢慢跌坐在地上。
嗯?
那七八名大祭司的随从面面相觑,登时觉得不对劲,赶紧翻身下马,三两步奔过来:“大祭司,您怎么?”
“大祭司?”
“……”
一阵嘈乱过后,那几个匈奴人傻眼了。
大祭司,竟然早已气绝身亡。
而且,其阴沉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狰狞,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要狂笑出声,偏生张大了嘴,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大祭司死了?
那几名匈奴人慌了,一边手忙脚乱的‘抢救’大祭司,一边凶狠的瞪向正在劈柴的阿铁:“说,你把大祭司怎么了?”
阿铁愕然回头:“啊?你们说什么?等等,这些柴火劈完,我就跟你们走。”
“走个屁!”一名匈奴人踏上前去一大步,手中的皮鞭猛的挥舞下去,眼看着就要抽打在阿铁的脸颊之上。
阿铁大叫一声,假装成抱头鼠窜的样子:“等等,等等……”
然后,他好像昏了头的,竟然转身撞入那匈奴人的怀中。
二人身体刚一接触,阿铁便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就好像被那匈奴人强壮的身体给撞飞出去一般,‘骨碌碌’滚过来,刚好来到另外一名匈奴人的身后。
“不要打我,我这就去给你们放羊!”
阿铁手忙脚乱的一阵躲避,转眼间,就与那七八名匈奴人分别‘接触’了一下。
然后。
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经过杨川的亲手训练,他们这一帮半大小子,早已学会了杨川公子的阴险和狡诈,竟是一边假装狼狈至极的躲避,一边给那些匈奴人的要害处戳了一刀子。
‘咯咯咯’一阵乱响。
那几名匈奴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好像在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却又不怎么顺畅,只是将自己的脸憋得青紫、狰狞,竟是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地。
紧接着,每个人的身子似乎还散发着一团白雾。
转眼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欺负人的大祭司,以及他家的七八名狗腿子,就这样死了?
这一幕,让娜仁娅一家三口目瞪口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们眼里,阿铁一脸的人畜无害,咧嘴一笑时,便会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跟部落里那些半大小子没什么差别。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如此诡异。
“阿铁……”
娜仁娅脸色惨白,两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不安。
她母亲和弟弟阿尔罕,也一样惊呆了。
阿铁慢条斯理的打开自己的羊皮行囊,从里面拿出一柄短把铁锹,就在他劈柴火的地方开始挖坑。
“过来帮忙,”一边挖坑,阿铁还回头对着娜仁娅笑了笑,“这几只畜生过来欺负人,真是该死,咱们把他们埋了吧。”
娜仁娅一家三口如遭雷击,只是睁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畜无害的阿铁,如三只受惊的羊羔子。
他们怎么能想到,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人,转眼间便杀了七八名壮汉,而且,最为严重的,则是死了大祭司,这无疑是一桩天大的祸事啊。
阿铁则浑不在意。
他就是来搞事的,不杀几个人算哪门子搞事?
“先把人埋了,回头再说。”
“放心,没事的,大祭司这种祸害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一个罪孽,我帮他消除罪孽呢。”
阿铁挥舞手中的‘工兵锹’,化形成一台人形挖掘机,很快便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几具尸身丢进去,很快就给埋了。
因为坑里丢进去了七八具尸身,所以,原来的草地上出现一个大土包。
他提着‘工兵锹’,在附近的草地上铲了一些草皮,很仔细的拍在大土包上,还很有闲情的移栽了一些格桑花,算是做了一点点缀,若不仔细查看,都看不来这个大土包是新土……
做完这一切,阿铁长吐一口气,用手背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转头看向娜仁娅一家子:“我是咱们家的男人,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从今往后,谁敢欺负你们,我就埋了他。”
他说的轻描淡写,那一家三口人却一脸的惊惧。
草原上经常死人,打仗,疾病,衰老,生产,让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早已看惯了死亡;可这般明晃晃的宰杀部落之人,尤其是里面还有一名大祭司,这就很严重了。
若是让部落其他人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孩子,马厩里还有四匹马,你赶紧骑了马逃命吧。”
七八个呼吸后,娜仁娅的母亲终于从震惊状态清醒过来,伸手抱住阿尔罕、娜仁娅姐弟二人,很是坦荡的瞅着阿铁:“大祭司死了,不出半日,部落的人肯定就会察觉。
孩子,你带上他们两个人逃走吧!”
“阿妈……”
娜仁娅、阿尔罕二人抱住母亲的胳膊,低声哭了起来。
阿铁心中叹一口气。
草原上,你很难判定哪一个人是坏人,哪一个人是好人,不同的族群之间,各有其利益,在很多时候,作为底层的牧人们,所思所想,其实不过为一片屁大的草场而已。
真正作恶多端的,终究还是那些贵族老爷们。
“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他们欺负人,就得付出代价,”阿铁走过去,伸手揉一揉阿尔罕的脑袋,很认真的说道:“阿妈,你说的对,我是这个家的男人,就应该像一个男人那样活着。
你们放心好了,死了一个大祭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娜仁娅,阿尔罕,过来帮忙,咱们先烧制一些吃饭的家伙再说。”
阿铁说完话,走到那一大堆柴火边,开始埋头干活。
他挑了一个沟坎处,铲掉草皮,挖了一堆黄沙土,提了几桶水倒上去,用工兵锹和了一滩泥;尔后,又在沟坎处挖了一个四五尺高的‘土窑’,将劈好的柴火整齐的码放好,点燃后,便开始慢慢的堵上‘窑门’,只留上面的一个烟道,冒出一股黑烟。
这是烧制木炭的简易办法,浪费有点大,不过,贵在方便,可以随时随地的烧制木炭。
娜仁娅一家子呆呆的看着阿铁一个人忙活,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毕竟,这家伙才杀了大祭司……
封好窑门,阿铁直起身子,转头看着三个惊恐不安的匈奴人,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都说了没事的,谁让他们跑来欺负人的。”
“阿铁,你还是赶紧逃走吧,”娜仁娅突然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说道:“你杀了大祭司,部落里的人迟早会发现,他们……他们会杀死我们所有人的……”
阿铁笑了笑:“只要你们不说,他们发现不了。”
“当然,为防万一,我来解决吧。”
他让娜仁娅、阿尔罕姐弟二人帮忙,很快便在帐篷门口砌了一个简易炉灶,并宰杀了两只羊羔子,用清水浸泡着,这才走进马圈牵出一匹马。
“羊肉浸泡一会儿,冷水下锅,我去给咱们采挖一些野菜。”
阿铁翻身上马,随口叮嘱一句,便策马而去。
这就、走了?
娜仁娅一家三口人,站在帐篷门口一阵懵圈。
惹出这般天大的祸事,那个杀千刀的少年人,竟然直接骑着马跑掉了?
“阿妈……”
娜仁娅抱住母亲,终于大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阿妈的羊皮袍子。
年幼的阿尔罕则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姐姐,然后,走到浸泡羊肉的木桶边蹲下来,很认真的盯着鲜嫩的羊肉发呆。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两三次,阿爸从外面打仗回来,家里才会宰杀一只羊羔子……
……
阿铁并没有逃跑,而是来到附近的一片密林中。
三十几名半大小子正在煮肉。
短短两三日,他们便在这片山林里修筑了一座甚为坚固的营地,顺手猎了几只麋鹿,就等着阿铁给他们下令。
“阿铁,回来了?”
“什么情况?”
阿铁刚一进营地,少年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阿铁舔了舔嘴唇,笑道:“宰了他们的大祭司和几个狗腿子,先吃肉,晚上就干活儿。”
少年们心情大好,围着一大锅鹿肉,一边商议,一边捞着鹿肉细嚼慢咽。
他们都是杨川的人,在很多方面,都有他的烙印,就比如在吞吃食物时,一般都是细嚼慢咽,尽量品尝食物的滋味。
“阿铁,还跟前面几个部落一样,杀死他们的族长、大祭司?”
一名半大小子问道。
阿铁摇摇头,道:“不,以后,咱们得干点精细活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的,杀了很多人,却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他将一块鹿肉吃完,擦净手上的汤汁和油脂,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地上:“你们看,这里是公子的胭脂城,咱们在这个位置,阿木他们在这个位置。
咱们刚一开始制定的计划,是要在休屠王的地盘上搞事,让方圆几百里的几十个部落乱起来,为公子的后手而做准备。
如今看来,原来的计划没有问题。
不过。”
阿铁沉吟几声,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一两日突然想通一个问题。”
众少年问道:“想通什么问题?”
阿铁伸出手指,在羊皮地图上轻轻点画着,道:“公子教导我们时,好几次说过,想要让一个地方乱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力量便能做到,那就是给穷人和奴隶一点希望。”
众少年沉吟不语,似乎听懂了,却又没听懂。
总之,就是有点懵圈。
阿铁环视一圈,接着说道:“咱们在鹿鼎城那边搞事,一般都是想办法杀死部落里的所有男丁,抢走他们的妇人、孩子和牛羊牲口,在刚开始的时候很有效,在短短两三年里,咱们便将北海一带方圆三千多里都占据了。
可是,在河西走廊,这一招不太灵光了。
首先,这地方的人口稠密,光是胭脂山一带,就有大小部落近百个,人口差不多有五六万,再加上浑邪王、休屠王的军队,几乎杀之不尽。
其次,胭脂山一线,方圆五百里内,是浑邪王、休屠王争夺的地盘,每隔三五年,他们便会暗戳戳的打上一两场,据说脑浆子都能打出来。
所以,在这附近,他们驻扎了很多骑兵,咱们还不能太离谱,免得让那些狼日哈的察觉……”
一名少年开口:“阿铁,你直接说吧,该怎么干。”
阿铁是跟随杨川最早的一批人,虽然年少,却都能算是‘长宁军’的元老级人物,得到过杨川的悉心调教,故而,都可以算是一个‘文化人’了。
其他少年则不同,其中有些人,是在鹿鼎城的匈奴少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给他们讲‘战略战术’,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阿铁笑骂一句,果然开始直接下令:“想尽一切办法,混入匈奴人的部落里去,挑起穷人、奴隶与贵族老爷们之间的仇恨。”
“为了行事方便,最好提前想办法弄死原来的大祭司、部落头人。”
“然后,趁着混乱,搞事!”
众少年略微思量一会儿,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奋与狠厉,犹如一群嗷嗷叫的狼崽子,眼底都开始冒出小火苗了。
这些半大小子,要么是汉人奴隶,要么,是匈奴人的奴隶,对那些所谓的贵族老爷,自然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用杨川的话说,这些人啊,就是天然的‘无产者’。
阿铁点头:“好,大家分头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