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盯着曹操,郭嘉两人,心底在思索着他们的话。
曹操出仕以来,可以说很是坎坷,恶评不断,屡屡坏事,甚至于引得匈奴围困上当,将刘辩陷于险境。
种种表现,可以说很是不堪,在朝野鲜少有人看好他,也就是家族够强,一路护着他。
但越过永汉三年,曹操展现了惊人的能力,先是平定兖州的桥冒叛乱,后是凭借一己之力,逼降青州黄巾军近百万,震动天下。
接着,不费吹灰之力收服黑山军,将朝廷这块心病彻底拔除。
到了这里,曹操已然成势,哪怕朝野再怎么弹劾、压制,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曹操有着强大的能力!
但曹操的并没有改变,任性妄为,肆意用兵,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偏偏,自永汉初,曹操便是宫里的亲信爱将,一路庇护,令得朝野没有半点办法。
可是现在,陛下起疑了,曹操这些解释,能够过关吗?
刘辩听着郭嘉的话,神情不动,道:“曹操,郭嘉说你是成大事之人,你的大事是什么?”
曹操头磕在地上,脸角如铁,双眼凝肃如冰,沉声道:“臣以卫青为样,立不世功勋,成万世之名!”
一个刘备,还不足以制衡曹操。
之前不觉得,当面听着曹操这么说,他有些明白朝野那些人为什么忌惮曹操了。
这不是假装出来的警告,是真的动了心思!
曹操比郭嘉更为敏感,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如果继续像奏本上那样的大道理,他今天即便不死,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而对于廷尉府的判决,王朗给杨彪的‘劝诫信’,身前的奏本鲜少提及,即便有也是一笔带过。
他需要朝廷集中精力、权力来推动‘新政’,尤其是涉及土地这一块,除了‘颍川党’,似乎没有其他力量可以做到了。
曹操说了八万八,可真正动员起来,十万大军轻轻松松。
刘辩双眼眯起,微笑着放下窗帘。
传令兵等了一阵子,道:“校尉还说,刘表,士燮等人,还派人去了益州,具体谈了什么,正在调查。蜀路难行,恐要等十天半月。”
他身前的小桌上有着一堆奏本,但他只挑一些眼下关键的。
十万大军!
这些话,倒像是真心话,刘辩却也不置可否,继续道:“有没有人劝你自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有人劝他自立!
刘辩看完了这些,撩开帘子,看向潘隐道:“杨家的那案子,还没查到幕后是谁吗?”
传令兵跪在地上,举着一封信,道:“校尉说,交趾士家对迟迟不认命交州刺史不满,故意停兵不前。”
“臣领旨。”赵云应声道。
郭嘉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抓着地上的草,眼神急急闪动,想着对策。
“有。”曹操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假思索的道。
而孙策之父孙坚已是乌程侯,这道旨意,却只有奋武将军公孙瓒!
等刘辩马车走远,赵云这才上马,俯视着一众人,目光骤然凌厉如枪,道:“回营,今日之事,传出半个字,灭族!”
周瑜比孙策淡定了一点,故作思索了一阵,道:“回陛下,朝廷若是占得徐州,便对董卓四面包围,灭董只在陛下的反手之间。”
刘辩盯着曹操,这曹操的直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刘辩瞥了眼周瑜,道:“或者说,吕布败而投奔董卓该如何?”
朝廷里那些人,还能压得住曹操吗?
在一片安静中,刘辩瞥向曹操,道:“你想要不世功勋?”
就在这时,刘辩忽然转身,看向赵云,周瑜等人,道:“朕记得,刚才曹操,是以洛水起誓?”
刘辩也轻吐一口气,下这个决心,对他来说也并不那么容易。
可以说与朝廷旗鼓相当了!
刘辩考虑着削减曹操的兵力,可旋即又觉得是徒劳,曹操这类人想要扩大士兵数量,简直是轻而易举!
刘辩深吸一口气,这个曹操,现在令得他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时,一个骑兵飞奔而来,跳落在地上,单膝跪地道:“皇城府急报,吕布与袁术联姻,两人约定,共同发兵广陵、吴郡。”
“如果不胜,”
郭嘉瞳孔骤缩,余光看着曹操,微不可察的摇头。
说着,转身就去安排。
他转头看向曹操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起了浓郁的杀机。
而本就独占朝廷的‘颍川党’,很快便要‘众正盈朝’,掌握大汉绝大部分权力!
典韦虽然貌似憨楞,可一点都不傻。
刘辩安排完这些,慢慢吃着烤羊,仔细又推敲一阵,道:“曹操,你手里现在有多少兵马?”
刘辩心里计较再三,还是定住心思,坐直身体,道:“朕信你。也给你这个机会!朕给你便宜之权,大司马府不再节制你,任由你行事!”
这曹操是怎么想的?
弹劾杨彪的奏本好像突然少了一大半,举荐荀彧的奏本同样锐减。
刘辩冷笑一声,道:“这是在威逼朕吗?”
“陛下。”
他很想劝刘辩,现在就杀了曹操,否则日后必养虎为患!
赵云,张绣,孙策,周瑜等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在刘辩侧脸流转不休。
站起来,目光眺望着南方,他道:“先灭了袁术,去吧。”
曹操激动紧张的情绪难以平复,只能应话道:“臣领旨,告退!”
按理说,遇到这种不臣之言,理当擒拿,交由朝廷问罪。
不止是吕布、袁术勾连,准备两面夹击孙坚,平分广陵、吴郡,还有公孙瓒在扩兵,袁绍在广纳贤士,还有江东各大世家的动向。
刘辩眼神带着笑意,充满了期待。
曹操退后,走了几步,翻身上马,打马飞奔离去。
曹操眯起的双眼猛的一睁,面沉似铁,心中激荡如沸。
洛水啊,这让刘辩想到了一个现在还是十几岁,历史上却是搅动三国,某种程度比曹操还要狠辣的一个大人物——司马懿。
孙策头皮发麻,心里胆寒,抬着手道:“回陛下,微臣认为,当从琅琊郡出兵,与乌程侯夹击吕布,先灭吕布再灭袁术。”
刘辩眼帘微动,心里暗思。
曹操感觉着脖子的冰冷,声音平稳有力,道:“臣手刃之,弃尸于野,任野狗啃食。”
潘隐等人都不敢说话,飞速安排布置。
孙策直觉浑身阵阵冰冷,仿佛感觉到了刘辩的眼神。
只不过,刘辩需要他一直‘真’下去!
“你为什么突然发兵谯县?”刘辩语气寡淡的道。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曹操的事,现在刘辩看谁都觉得不那么可信,总有反叛的理由。
潘隐骑着马,连忙侧身道:“是。小人动用了皇城府,也给左栗递话,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而许诸身上并没有兵器,大个子跪在曹操右边,一动不敢动。
而张绣,孙策,张绣等人因为身份的敏感复杂,只能‘恭送陛下’,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当初有人劝皇甫嵩自立,皇甫嵩则是闷声不响的拒绝,当做了外界没人知道。
刘辩认真看完,沉思良久,忽然看向孙策,道:“伯符啊,你觉得,朕该怎么援助乌程侯?”
四周的禁卫闻风而动,拔出刀剑,将曹操,郭嘉,许诸给围了起来。
曹操这话,应该是真的。
曹操是当今陛下最宠信的爱将,为他拦住了不知道多少祸事,为了保下曹操,眼前的陛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朝臣。
潘隐悄悄缩头,不动声色的给了典韦一个眼神。
曹操又一磕头,声音铿锵如刀兵交击,坚不可摧,道:“臣以洛河之水为誓,定不负陛下浩荡天恩!”
杨彪致仕,荀彧接替为丞相,是尚书台换人,也是朝廷的换代,注定会有大变化。
“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一众人上马,跟着赵云返回禁军大营。
刘辩笑了笑,道:“有理。”
刘辩伸手拿起碗,小刀在羊身上轻轻割着,漫不经心的道:“你是怎么做的?”
看着银甲罩身,脸角俨然的赵云,刘辩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尘,直接走向马车。
曹操不动如山,道:“是。臣誓做卫青,留万世之名。”
赵云一怔,连忙道:“是。”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曹操,慢慢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碗。
刘辩下意识的摸起腰间的玉佩,轻轻摩挲着,心里反复计较。
“是。小人告退。”传令兵应着,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刘辩打开手里的信,皇甫坚长写了很多,较为详细。
仿佛所有事情都是一阵风,风过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无波澜。
刘辩没有再说,背着手,注视着南方。
孙策,周瑜悄悄对视一眼,暗自凝色的思索着这个安排。
刘辩眉头控制不住的跳了又跳,拼命拧都拧不动。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沉静,只是微微眯起。
就是不知道,曹操是否真的会遵守他的诺言。
曹操毫无犹豫,道:“回陛下,骑兵八千,步卒五万,另有三万青壮。”
潘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孙策还不是日后的小霸王,加上心思慌乱,一时间根本回答不了刘辩的问题。
貌似是一种忠心的体现,却又不上报,更显心虚!
刘辩吃着羊肉,目光看向南方,道:“传旨,张辽为汉中太守,司马防为青州牧,刘备调任琅琊太守,徐荣回禁军大营。再传旨公孙瓒,命他为先锋,四月征讨袁术。”
刘辩对皇甫坚长很满意,点头道:“朕知道了。传话给他,他父亲病重,早点回洛阳吧。”
深吸一口气,甩开繁杂的情绪,刘辩与潘隐,典韦道:“回京吧,子龙,禁军大营由你照看。”
潘隐连忙道:“小人领旨。”
赵云下意识的皱眉,心里不安。
他从刘辩平淡的语气中,听到了丝丝杀意。
上前几步,拿着长矛,瞪着眼,对着曹操三人杀机毕露。
他倚靠着厢璧,神情晦涩,自语般的道:“真的是颍川党的手笔吗?这么精巧的设计又不露任何破绽,还真令真惊异啊……”
一个曹操就使得刘辩有些烦躁,京城里的文官们同样不能小觑。
他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臣以为,灭董在我,此等功绩,曹操不愿让于他人!”
都是能人,每一个都不能小觑!
刘辩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回洛阳。
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身前的陛下,还这般有魄力!
‘颍川党’登堂入室,是刘辩一手推动、造就。
而朝廷里面临着‘更替’的问题,灵帝时代的一些能臣重臣,死的死,病的病,新一代掌权就在眼前。
赵云,张绣,孙策,周瑜等人看着曹操,脸色各异,更多的是心惊胆战。
但这种事情太过敏感,一般采取私底下处置,秘而不宣。
“臣领旨!”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盯着曹操的后脑勺。
郭嘉神情暗凛,余光看向曹操。
刘辩余光瞥向孙策,见他满脸紧张,道:“还有吗?”
‘灭袁’无疑是不世大功,谁能拿到,封侯都是小事。
眼前的这位陛下,果真是好大的魄力!
可曹操不同,他亲手杀了,抛尸于野。
孙家与士家的暗中盟约,朝廷知道的一清二楚,孙策听到‘士家’二字十分敏感,仿佛锐利的刀锋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他内心十分平静,并不担心自身安危,想的仍是南方的局势。
刘辩等了一会儿,与周瑜微笑着道:“公瑾,你觉得呢?”
有个屁道理!
这周瑜也在与刘辩打哈哈。
而且堂而皇之的,在陛
他们不自禁的看向刘辩,只见这位陛下的侧脸平静无波,看不清任何表情。
张绣,周瑜,孙策等人一凛,抬手道:“末将领命!”
想着‘颍川党’即将一家独大,刘辩又撩开窗帘,看向有些明朗的天色。
廷尉王朗,御史台刘协,刑曹司马儁。
这三人基本独立于尚书台之外,是否能制衡‘颍川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