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大雨倾盆。
天空仿佛多了个堵不住的窟窿,大雨飘摇,张家村羲和庙门口,很快汇聚成一条细小河流。
一片泛黄的叶子落在“小河”里,沿着水流、淌过羲和庙前。
羲和庙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红光将“小河”染红,杨乾盯着“小河”,看着黄叶片乘着红色河流、消失在黑暗中。
一如杨乾现在沉重的心情。
他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张小翠,沉声问,
“死了?
怎么死的,只有他一人死了么?”
张小翠朝漆黑夜色里瞥了一眼,双手交握在胸前,压抑住颤抖后,深吸一口气,匆匆说道,
“这……怎么死的……那还不是肚子大了,越来越大,跟吹皮囊似的,有一天突然炸了……
这不,人就没了……
倒不止一个人死……还有一个,叫张赖皮,也是肚子炸了……”
杨乾摩挲下巴,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又淡声追问,
“他们两人,肚子大以前,有没有干过同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再小的也行。”
听杨乾这么问,张小翠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久到庙里的人都睡下了,才迟疑开口,
“我也是听我相公说起过……
其实张大头和张赖皮,他俩完全不同性子,
张大头老实,张赖皮么、是咱们村里的赖皮、专门偷鸡摸狗,俩人几乎没有交集……
但奇怪的事,前段时间,就是你给杨青青她爹治好眼睛那段时间,
张大头好像在地里逮了一条蛇,张赖皮刚好路过,就鼓动着张大头、把蛇煮了吃了……
我相公当时路过,正好看见了,他还嘴了两句,说这蛇灵着呢,他俩吃了蛇,蛇保准会去羲和神女面前告状……
哎呦!”
说到这,张小翠一拍大腿,猛的站起,瞪大眼睛,惊叫道,
“不会吧,不会真让我相公说中了吧?
那蛇去找羲和神女告状了,所以才降下神罚!
诅咒他俩,然后他俩死了,但是诅咒还没消失……”
杨乾回头瞥一眼庙内,见无人被张小翠吵醒,这才摆摆手,示意张小翠安静些。
等张小翠重新坐下后,杨乾才无奈道,
“冷静点,这事我也没法说、我也没法管,
总之这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起,免得制造慌乱……
对了,张大头和那个张赖皮,埋在哪了?”
张小翠愣了下,随后一脸惊恐捂住嘴,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杨乾淡淡瞥一眼张小翠,什么话也没说,张小翠打个哆嗦,缩起脖子,似乎被这个眼神吓到。
她没有再多问,而是细声交代,
“村长说了,他俩是触怒了羲和神女、受了诅咒才死的,不能进村里的坟地……
我听我相公说,他俩好像被村里人埋在村外的林子里了,就出村后西北方向,不远,看到有棵红色的树就到了……”
杨乾微微颔首,他站起身,走向庙内,墙角、杨虎杨豹二人席地而坐,正靠着墙壁打瞌睡。
杨乾半蹲下来,一人拍一下肩膀,等他们睁眼,这才压低声音道,
“走了,有件事得立刻办。”
杨虎揉揉眼睛,声音沙哑疑惑问,
“什么事,要带什么东西不?”
杨乾沉吟片刻,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咱们去……挖坟。
有件事我得确认下,杨豹你去找张小翠,借铲子。
我和杨虎在村口等你。”
“挖坟?”
杨虎一听,瞪大眼睛,似乎瞌睡都没了,他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难看,
“这……哎,行吧。”
杨乾注意到,有一瞬间,杨虎脸上划过为难,但很快,他又掩盖下去。
杨乾留个心眼,取来庙里的蓑衣,与杨豹、张小翠道别后,带着杨虎往村口走。
黑暗中,豆大雨滴打在蓑衣上,让本就沉重的蓑衣愈发往下坠。
到了村口,杨乾见四周无人,这才淡淡开口问,
“杨虎哥,你似乎不大想挖坟,是忌讳死人么?”
杨虎蹲在一旁,透过蓑衣,他沉闷声传来,
“哎,说是忌讳死人,也不算……毕竟我上过战场,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只不过么,这死人的坟啊,可不兴挖……
说是挖坟,会触怒羲和神女,是不敬,
不过我转念一想,张家村的人都已经被诅咒了,
说不定,那诅咒已经到我们三身上,也不在乎会触怒羲和神女这事儿……
咳,就这样。”
杨乾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他差不多已经能推敲出这些迷信背后的原因。
挖坟,坟里的尸体都腐烂了,里头有很多治病因素,要不做好防护,可不就容易染上奇怪的病,变相成了触怒神女?
而这次张家村的诅咒,也是大同小异。
根本没有什么诅咒,而是某个致病因素引起的。
至于是什么,他很快就能查清楚。
很快,杨豹顶着大雨跑来,杨乾接过他手里铁铲,三人也不耽搁,朝村外跑。
其实,大雨天挖坟,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利。
但眼下也没办法,杨乾他时间不多,只有三天时间。
他是能做出治疗腹水的药,但他治病救人,讲究的一个根治。
要是搞不清楚原因,若复发的话,那才叫麻烦。
三天时间,他要彻底治好张家村的村民,要不然,莫说烧死他了,
他自己都愧对于“大夫”这个头衔。
杨乾带着杨虎二人冲进林子里,有大树遮蔽,雨势小了点,但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杨乾一把掀开头顶帽子,在空气里嗅起来。
淅沥沥的雨声里,杨乾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古怪臭味,他才露出笑容,朝身后吆喝,
“跟我来!”
越往前走,那股古怪的臭味越发明显。
直到臭得几乎要窒息时,杨乾才停下脚步。
身后,杨虎杨豹二人也闻到,杨豹直接扑到一旁、掀开帽子,“哇哇”吐了起来。
杨虎也掀开帽子,他倒是没有吐,只脸色煞白,瓮声问,
“杨乾,这……这不是死人的味道么,人都埋在地里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气味?”
杨乾把手中铁铲往湿润柔软的泥土里轻轻一送、一掀。
松软泥土被掀开,露出烂了一半的一颗头。
杨乾面不改色从怀里摸出个帕子,系上后,又继续挖开尸体旁的泥土,淡淡道,
“这人死的时候,肚子里都烂了,能不味儿大么?
再说了,这属于是张家村的野坟,埋人当然不会埋太深,
随便用泥巴一盖、完事儿。
下雨一冲,泥巴被冲开,味儿全散开了……
快干活,他俩的尸体我都要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