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杨乾回家前,院子里还弥漫一股颓然气氛。
毕竟,突然多了一百两银子的债,这不管换做杨家村哪户人家,都是灭顶之灾。
然而,当杨乾回来后,院子里的气氛陡然扭转,反倒趋于平和。
就好像这个家的主心骨,重新回来了一般。
在杨乾看来,一百两,根本不算什么。
他当然掏得起一百两银子,毕竟,光驻北军的订单,就不止一百两。
然,他并不想当冤大头,白白给出这一百两。
人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可得让那个叫钱满贯的,尝尝他的厉害。
杨乾哄好赵莹莹后,又替赵勤检查一番,确认只是气血虚、外加一点外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杨乾环顾一圈,一挥手,淡淡道,
“今天,大家就都在我们家吃饭好了,
莹莹,张小翠,外加于瑶,辛苦你们,
今儿多备些肉菜,大家吃好喝好,
爹需要进补,这几天都要吃精细些。
杨豹,你跟我收拾院子,
要人手不够,就去村里请人,
杨虎哥、大妮姐,得辛苦你俩了,
立刻去山上采药,我给你们列个单子,
需要的药草比较多。”
一番话安排下来,无人有意见,纷纷点头应下,撸起袖子、扭头忙碌起来。
杨虎、杨大妮点点头,痛快应下,
“放心,这药草都不能用了,新一批药草得天黑才送到,
我俩干活麻利,待会就把你要的药草给你全都找来。”
对于他们俩,杨乾一直都很放心,他点点头,拱手道谢。
杨乾找来纸笔,飞快列出单子后,目送杨虎和杨大妮离开家。
随后,杨乾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赵莹莹,他走上前,拍拍赵莹莹的肩膀,温和笑道,
“莹莹,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杨乾这话亲昵,赵莹莹扫一眼周围调笑目光,脸一红,轻轻一锤杨乾胳膊,娇羞道,
“好啦,给你做就是了。”
说罢,她领着张小翠和于瑶,一起走进厨房。
杨乾见赵莹莹周身最后一丝惶恐消散,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收拾工具,准备暂时到院子小树下配药。
原本按照杨乾的计划,家里有他需要的药草,都不需要再去山上采药。
制作中满分消丸不难、也不费时,几乎等天黑的时候,他就能返回张家村去。
然而,家里药草被毁,还出了件这般棘手的事。
若搁置这件事不解决,杨乾总觉心里插了根刺、不太疼,却难受不已。
所以,纵使约定的三天时间极其短暂,杨乾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个叫钱满贯的再说。
想到这,杨乾回神,和杨豹一起收拾起院子。
他们二人的效率实在不高,更不用说药草棚子被糟蹋得不成样。
杨乾当即拍板,从村里请来上次帮他建房子的几个小年轻,一起收拾院子。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院子恢复原样。
付了银子,杨乾目送小年轻们离开后,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张小翠。
张小翠似乎刚忙完,正解下袖子,拍拍衣裙上的灰尘。
她和杨乾对视一眼,笑了,
“你们家……真团结,让我想起我和我相公……
也不知道,我相公他醒了没……”
杨乾关上院门,估摸了下时间,淡淡道,
“如果糖糕按时给你相公服药的话,这个时辰,他已经醒了。
你别担心,等药草一到,我就能立刻制药。”
张小翠在小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微微摇头,语气凝重道,
“我相信你,我相公一定能醒。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我相公,
你们刚才议论的钱满贯,其实,我相公跟我提过。
这个钱满贯,曾经给我们村的,一个叫张辄的人借过银子。
我相公说,一开始也没借多少,张辄也没有赌的习惯,就只是他媳妇病了,借钱治病……
这不,病治好了,银子、张辄却还不上……
当然,本金全都还了,但就和你们家情况一样,
钱满贯说,还有银子没还完……
张辄没办法,就继续还银子,可这债,越还越多、越还越多……
到最后,张辄再也还不上……
钱满贯那群人,就把张辄的媳妇给拖走、卖给了青楼。”
听到这里,杨乾眉头皱起,随口问道,
“张辄他没报官?”
张小翠沉沉叹息一声,
“怎么没报官呀?
一开始就报官了,但县官大人说了,
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要让张辄把银子还完为止……
我寻思,这钱满贯,说不定给这些县官呐,打点了不少……
总之,报官这条路,没法。
其实,张辄媳妇被卖后,他也没放弃,
想攒银子把媳妇赎回来。
可这,突然有一天,张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跳河自尽了……
后来,我相公才打听到,张辄是知道了,
那钱满贯就是故意挑中他,做局让他欠债,
他媳妇那病,正是钱满贯搞的鬼……
这一切,只是因为,钱满贯看中他媳妇,
觉得他媳妇能卖个好价钱……”
杨乾听完张小翠的话,在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
实际算下来的话,钱满贯借出去的银子并没有多少,而且全都连本带利收回了。
之后,除却吃羊羔利外,还有把女人卖去青楼,血赚一笔。
可以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杨乾眼神微暗,他沉吟片刻,随口问道,
“那张辄他媳妇……现在如何了?”
张小翠双手撑住脸颊,双目盯着小树树干,微微出神,叹息一声,
“……还能怎么,在青楼里的日子,能好到哪去……
她一开始还抱有希望,想攒银子和张辄一起赎身……
可得知张辄死后,她也……哎,人差点没了,但被青楼救回来了……
我相公说,那青楼里、就是吃人的魔窟,想寻死、也得等你没了赚银子的本事,才能允许你死。”
杨乾微微颔首,酸涩与无力撞击着他的心脏,想要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也说不出。
仿佛心脏与喉咙,都被死死攥住。
需要安慰的人,已经不在了。
杨乾站起身,正打算走向药草棚子,却听门口传来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