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是好样的!”
见到一众头领居然一反常态的率先冲阵,踏顿亦被这股孤勇所感染。
是啊,既然退无可退,又还有什么好说?卑躬屈膝也求不来宽恕,索性无惧身死,向前冲锋便是!就连自己一贯看不起的贵族们都敢慷慨赴死,他又有何惧?
决意死在冲锋的道路上,踏顿反而平定下来,惊恐与愤怒全都消失了,胸腔中除却豪气之外,便再无他物。
“汉人卑鄙,对我部族不宣而战,王耀无耻,竟还好脸自诩义公!”
“乌桓部族的勇士们,用你们手中的弯刀斩开背信弃义者的喉管,尽情享受这场狂欢!乌桓没有跪地求饶的懦夫,只有向死而生的勇士!突破重重阻碍我等便能赢来新生,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不幸身死也会化作英灵,永世庇佑着我乌桓!”
“勇士们,随我冲锋!”
厉声怒喝,纵情高呼,踏顿咬紧牙关接过卫士递来的大刀,咆哮着就追随一众贵族朝汉军杀去。
听闻大单于的肺腑之言,万余残兵敗将竟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一往无前的力量,他们嘶吼咆哮着,夹紧马腹就朝拦路的汉军浩荡杀去。
漫天飞雪,风寒刺骨,可呼啸的北风吹不动勇士们坚定的决心,大雪再寒,也封不住那满腔的炽热。
“追随大王,杀尽汉賊!”
“追随大王,杀尽汉賊!”
“杀啊!就是死也要拉几个汉军给老子垫背!我乌桓可不是泥捏的!”
……
望着疯狂杀来的一众賊骑,张辽眉头轻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又很快平复了下去。蛮夷没有野性又叫什么蛮夷,在死地中奋力反抗,也正是他们的特征。
不过已经落入了圈套,猎物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是猎人的对手。
“吹号擂鼓,全军随我冲杀!”
“诺!”
张辽一声令下,后方很快便传来雄浑的牛角号声,密集响亮的鼓点仿佛敲击在众军士的心头,使他们战意勃发。
没有什么好说的,张辽与张扬冲锋在最前列,即便大部分部曲都是轻步兵,虽然行动快速也难以紧步跟随,但二将却丝毫不为即将孤军深入而心生担忧。
汉家儿郎,自当奋
勇向前,寇可往我亦可往!即便以寡敌众又有何惧?
“巍巍大汉,锦绣山河。豪士不绝,贤才辈出。尔胡夷寇,狼子野心。屡侵汉境,戮掠黎民。苍天震怒,王师驾到,尔胡夷寇,引颈受戮!”
横抡月牙长戟,张辽厉声怒喝,身旁的副将张扬以及百余披甲亲骑无不听得热血沸腾,齐齐高声呼曰:“苍天震怒,王师驾到。尔胡夷寇,引颈受戮!”
冲锋在最前边的骑群不过百余人,却无一不是豪杰壮士,这一出声当即响彻云霄,也霎时传到了后方正在极力朝前奔赶的大批军士耳中,顿时便将士气激到了顶点。想起整整近数十年间汉地边民的悲苦岁月,想起强为皇汉,却屡屡被域外的蛮夷部族犯境掳掠,万余汉家儿郎全都怒发冲冠,誓要将敌賊斩尽杀绝!
“尔胡夷寇,引颈受戮!”
“尔胡夷寇,引颈受戮!”
“尔胡夷寇,引颈受戮!”
几近眨眼间,汉军们愤怒的呼声便彻底压住了乌桓人疯狂的吼叫。
而就在此际,张辽也撞上了第一个敌人,那该是乌桓部族中的贵族,身披精致皮甲,头戴插满各色翎羽的鲜明毡帽,手中一把长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看上去倒颇有猛将风范。
“汉賊,受死!”
冲在首列的乌桓贵族竟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只见他接连舞出几个花招,抬刀就朝黑甲黑马的张辽斩去。
“鼠辈看戟!”
没有去硬接乌桓贵族斩来的大刀,张辽稍一控马,便极其刁钻灵动的偏移开半个身位,他身子反向斜压侧偏,同时一刺一推,便将手中长戟挺送而出,在完美躲避刀刃的那一刻,月牙戟也后发先至,直接刺穿了賊将的胸腔。
“武技粗滥于此,安敢口出狂言?”
看都没再看賊将一眼,张辽收戟回正身躯,就是两记大力劈斩,直接一左一右将賊将后两名杀来的乌桓骑手砍于马下。
至于这些着装打扮各不相同的异族人是底层杂兵还是上流贵族,都已经不重要了,张辽也不会花心思去刻意区分。
反正在今后,他们只会有一个共同的称呼,那便是已死之人。
“你!”
第一
位那賊将双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胸腔处巨大的创口,刚刚交锋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就受到了致命伤势。
说汉将武艺高强远胜自己,他是相信的,可如果说就连己方最引以为傲的马术都不如汉人的话,他却万万不信。
可刚才发生了什么?汉将在眨眼间完成了控马侧移,接着又近乎将整个身子悬空斜躺在另一侧,用一记似如回马枪的招式,在躲避他大刀的同时还杀入了他的胸腔,这是何等惊人的骑术!?
即便自己从小骑马,乃是世代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部族,却也使不出这等招数来啊!想要做出这一系列动作,非但要武技纯熟马术纯熟,还得有绝对的自信,但凡少一个不仅无法使出,不准还会弄巧成拙坠下战马,勇气与技法缺一不可,自己两者都缺是绝对使不出来的。
一时间右贤王乌鹏代面色苍白,心服口服亦心如死灰。
不管他们再怎样决死冲击,只怕今日乌桓都要灭亡了。现任乌桓王蹋顿是难有的中兴之主,其骁勇善战才略过人,团结各部以雄百蛮。就在两天前,所有人都还对乌桓即将成为草原的霸主、很快就可以与日渐衰弱的大汉相比肩而深信不疑,但就这么短短两日功夫,他们一切的骄傲与期许全都破灭了。
“苍天不公!”
“为何不怜我族,却独爱病汉!?”
“凭什么他们……”
乌鹏代的呼喊刚一出口便迅速熄火,只因紧随张辽的一众汉军骑从已至跟前。看到这身受致命伤却还强挺着不肯老实死去的乌桓贵族,骑从们面无表情,毫不吝啬齐齐出枪,眨眼间乌鹏代身上便尽是血窟窿。他死了,无力坠马,含恨而终。
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情形,张辽张扬两将并驾齐驱,一个横抡勾镰月牙戟,一个劈砍镔铁偃月刀,两名悍将就像两块锋利的刀片,不断斜削着乌桓方的血肉。
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勇士坠马身亡,一名又一名部族的头领惨叫身死,乌桓人的士气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迅速下降。
即便决意慷慨赴死,但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死的壮烈有价值。
莫谈同归于尽,如果
连碰都碰不到对方就被斩杀,那就实在太过窝囊了。
冲入敌群,张辽张扬杀得酣畅淋漓。
张辽杀气十足黑甲依旧,然而张扬的战袍却已经被敌賊的鲜血所染红,那沉重的偃月刀上,也全都沾满了黏稠的热血。
两将如蛟龙入海,这密密麻麻的夷兵夷将竟无一人能够招架住他们两招,往往不过一次呼吸便可以决出胜负。敌群如羊群,虎入羊群自能尽情杀戮,此际两张豪气迸发,仰天长啸道:
“蹋顿何在!?速来受死!”
“休要龟缩乱军,做那无胆懦夫!”
紧随将校,百余骑从亦是振臂高呼,他们人人面上都有血迹,都带有狰狞的冷笑。
“蹋顿何在?速来受死!”
“休要龟缩,做无胆懦夫!”
……
“啊!”
汉骑突如其来的怒喝,顿时引得一众乌桓骑手色变,尽管普通族人根本听不懂汉语,但看着那些嗜血汉骑脸上的狞笑,还是叫他们胆颤心惊。
终是畏惧占据了上风,百余汉骑前冲的那条线上顿时稀疏开来。
但凡是身处在汉骑锋芒上的乌桓人,无论身份无论平日怯懦还是勇武,只要是位于这条线上的骑手,全都争先恐后的朝左右窜去。后方的还能耐心寻找空子再钻入、较为从容的移位。
可前列紧邻汉骑的乌桓骑手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心中巨大的恐惧促使他们再也不愿去想其他,朝着左右横冲乱撞就是。只要不惨死在汉将手中,怎样都行。
一时间数百乌桓骑手左突右撞,场面混乱极了。莫说主动去撞击之人,就是两侧原本行进的好好的骑手,起码也有两三百人被同袍撞下战马,继而被后方来不及避开的骑手活活践踏而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狗日的杂碎!休要冲过来!”
“滚开!给老子滚开!”
混乱之中,各种哀嚎声接连不绝。
由于中间的同袍们失去理智肆意冲撞左右同僚,原本位于两侧的乌桓骑手为求自保不被撞到,也只得策马朝无人的偏侧冲去,而这样一来,原本还算密集的骑阵也顿时松散下来,从而也彻底失去了突破汉军的可能。
那紧随汉骑
杀来的万余汉军虽然主体是由轻装步兵组成,但其中手持长枪的军士却占据大多数。步军对抗骑军,其实有没有披挂重甲并不重要,关键点还是在于武具而非防具。持刀的重装甲士,未必就比得过装配长枪的轻步兵。
乌桓全民皆兵,只要是男性那就都是骑手,不过虽然叫做骑兵,他们却也只能算是轻骑兵中的轻骑兵,莫说甲胄,便是是连马鞍都没有。
此类超轻骑手规模虽大,严格比较下来个体却不如汉家骑兵。或许在马术上更有优势,但列阵冲锋上却差远了。
原本维持紧密战阵,他们还有突破汉军逃出生天的可能,即便微薄渺茫,但确实有这可能。
但眼下骑阵散开,本就不算强劲的力量分到各处,又哪里还能突破敌阵。
“懦夫,一群懦夫!”
瞧见前方乱象,蹋顿额上绽起条条青筋。刚才看到汉将竟敢孤军深入与大部队脱节,他还暗自欢喜,冲在己方最前列的都是好手,除却一干贵族头领之外,还有各部的中坚力量。那两位张姓汉将既然托大,那便死在乱军之中好了。
誰曾想勇士们接连阵亡,交锋还没多久,死在两名汉将手中的勇士就已经超过百人,不过蹋顿并未因此慌乱,所谓蚁多咬死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需要等到两名汉将体力不支再群而攻之,届时汉军主将身亡军心势必动摇,这时自己再领着卫士们冲于一线,只消凿穿敌军阵线,大局便能逆转。
可世事总是这样,它从不会按照你的预想发展,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若非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无论如何蹋顿也不会相信千余部族骑手竟会被两个汉将打成丧家之犬,居然被几声突如其来的吼叫給吓破了肝胆,所谓的勇士们惊慌失措,就这么自乱起阵脚来。
此际蹋顿心中除了羞耻之外,再也不剩下任何东西。千余乌桓骑手被两员汉将吓得到处乱跑,这已经不是奇耻大辱可以形容的了,无论结局如何,此战都是由他乌桓王来主导的,他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笑称为庸人废柴。
“本王在此,汉賊休得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