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宛陵。
杀声阵阵,锣鼓喧天。
在这郡府所在之地,荆扬两军士卒正战的如火如荼。每一次呼吸间都有数条鲜活的性命正在悄然逝去,他们姓甚名誰隶属何方这并不重要。反正过了今日,亡者不论阵营都会被聚在一起,或埋或烧,从此逐渐被淡忘,再不被提起。
“荆狗猖獗,不过五六万兵力就敢分兵数路,真当我孙家无人邪?”
“传我将令,命前军给我牢牢牵制住荆狗们,左右两军向上包抄,务必要断了荆军前锋与本阵的联系!”
“叫羽骑兵给我盯死蔡瑁的动向,此賊罪大恶极,放过誰也不能放过他!”
孙策目光凌冽,英俊的面庞上满是杀意。他虽然年轻却没有半点稚气,当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位江东小霸王完美继承了其父孙坚的刚强品性。即便是首次登临战阵,即便是首次领军作战,他依旧毫无畏惧、沉稳有度的下达着道道将令。
看着那与昔日旧主极其相似的坚定背影,一众孙氏老将忽得有种眼花的错觉,就仿佛孙坚没有死,他正策马在前指挥军士,他正扬起大刀准备冲阵……
“公瑾,你擅长指挥调度,就在后方替本将指挥大军。来,接我宝刀!持有此刀就如本将亲临,誰敢不从就地格杀!”
“这……”
见孙策忽然转身递刀而来,本只是随军帮忙提点建议的周瑜不由怔了怔,那双秀丽的眸眼中也尽是意外。
“伯符,我知你意,只是这着实有些不符情理,我不过初临战阵,这儿有着这么多沙场宿将,又哪里轮得到我来调度指挥?还是另寻……”
“诶,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哪管周瑜怎么说道,孙策不由分说便将祖传的古淀刀塞到周瑜手中,旋即一边接过侍从递来的狮头火纹霸王枪,一边笑道:“我知你才,亦知你愿。”
“公瑾不是总想着督领三军,做韩信那样谈笑间指挥千军万马破灭敌阵的大统帅么?今日我就如你所愿,你不得推辞,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孙家军!”
“伯
符啊,这真是……”
听见这不容置疑的任命,感受着手中古淀刀沉甸甸的分量,周瑜美玉般的俊俏面庞略微涨红。这一刻他感慨万千,心中有激动有期待,有不安有忐忑,但最多的还是对挚友如此看重自己而感动开怀。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这般扭捏可不像你,大军就交给你了。”
言至于此,孙策一甩霸王枪,回过头来时面色已从和煦转为冰冷。
他望向前方,那布满杀意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重重军阵,直至敌方帅旗下那罪大恶极的死仇蔡瑁身上。
环顾一众沙场老将,孙策咬紧牙关高举长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荆狗卑劣,昔日不宣而战半道伏击我父。可怜我父国之忠臣,刚刚讨伐国賊归来,竟被荆州鼠辈暗算袭击,中毒箭而不幸身亡。”
“荆州人之所以行此腌臜行径,不过是盯上了我扬州沃野千里,妄图将这广陵六郡占为己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孙策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刘表就休想东扩一寸!现在本将就要直冲敌阵讨取蔡瑁狗头,还请诸位叔伯助我!”
看着杀气腾腾斗志高昂的孙策,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一众将校面面相觑,都从同袍眸中看见了熊熊燃起的战意。
他们没去劝,因为劝也没用。
孙策跟他父亲孙坚仿佛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都是一样的刚烈,都是一样的渴求冲在最前方直面强敌。
不过孙策比起孙坚还是要好些,他的武艺更加高强,头脑也更加灵活多变些。当然这也只是相较而言,孙策总体还是属于固执之人,决定了要冲阵就绝不会被人说动从而收回成命。
既然如此,那冲就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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镗镗——
镗镗镗——
金鼓齐鸣,杨州军阵列大开,孙策一马当先领十余战将脱阵而出。他左右狂舞狮头霸王枪,啸叫着就朝那面黑字绿底的荆州大旗杀去。
“挡我者死!”
望向迎面杀来的荆州军士,孙策咆哮一声,当即枪出如龙,那映闪着
太阳光辉的锃亮枪头不断左右晃动探出,以各种刁钻毒辣的角度扎入挡路者的咽喉,根本防不胜防。
“就这点本事,也敢妄动刀兵!?”
一连挑杀十余人,孙策浑身都被敌人的鲜血给染红。一番剧烈使枪,既叫他习惯了战场的节奏,又让他彻底活动开了躯干,施展起各式本领也更为流畅。
孙策不是第一次杀敌了,他自十五岁起就常常带领玩伴前往各地为民除害,死在他手里的賊寇加起来没一千也有五六百之巨。然而总数虽多,孙策却鲜有尽兴之时。因为山賊劫匪三五成群,到处都有但每一伙人数都不多。有时他才亲手斩死三四人,其余賊寇就或遁或跪地求饶,压根不会跟他奋力搏杀。而不经过奋力搏杀,武技又如何得到增长呢?
上阵冲杀,一直都是孙策的愿望。他想用高强度的厮杀来锤炼自身的武艺。父亲孙坚曾作出允诺,待到自己二十岁便可上阵为将,孙策也一直期待着那一天,誰曾想他还没到二十岁,父亲就战死沙场撒手人寰。匆忙间接下这偌大个家业,承继者的身份让孙策不得鲁莽,不过刚到十七岁的年纪就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承载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需要释放。而一个武艺高强者释放压力宣泄不快的方式,毫无疑问便是上阵冲杀!
“孙策在此,挡我者死!”
怒吼一声,孙策更是狂乱。
他左抡右砸,或是扎穿前胸将人高高挑起,或是当头一棒以钝力击爆敌人的头颅,随心所欲肆意变幻着招式,往往每次马蹄落地他便能杀死两人。这大片大片的荆州军士,根本就无法抵挡他一招,不过短短几次呼吸,死伤者便已超百人。
“啊,不想小賊竟如此善战,该当如何是好!?”
“賊将勇猛,不可力敌!”
“主家骁勇,真不愧霸王之称!”
“快,快随主家踏灭荆狗!”
见孙策一出阵就大显神威,不少荆州兵心生惧意,胆气一泄阵列当即就有些混乱。而扬州兵们见此情形全都大为振奋
,此刻又逢大纛前压,军兵们霎时就全都呼唤着孙策之名向前冲杀,眨眼便撼得荆州军阵脚晃动、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不好,不能任由小賊作祟!”
“将军勿忧,某去去就回!”
眼见大势将倾,一众荆州将校纷纷坐不住了。他们或是亲自上阵或是派出麾下骁勇者就朝孙策杀来,一时只见数十披甲之士脱阵而出,直直就朝孙策杀来。
“蔡昂在此,小賊休要猖狂!”
“孙策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先吃你李爷爷一锤!”
“来的好!”
上阵虽斩百余人,但大抵都是些无一合之力的无名小卒,这叫孙策杀得虽爽,却并未感到有多痛快。
这会瞧见几十个军中好手汹涌杀来,他不忧反喜,顿时夹紧马腹提高速度,暴吼一声就朝来者迎去。
“小賊受死!”
蔡昂者,蔡瑁从弟也,自幼酷爱舞枪弄棒打熬身体,尽管名气不大却有一手利落的刀法。此刻蔡昂冲在最前列,孙策那句来的好叫他听得真切,这霎时便让蔡昂火冒三丈,抡起偃月大刀就是全力一挥。
“哼,不自量力!”
见敌将如此大开大合,孙策冷哼一声丝毫不惧。只见他猛然前俯压低身位,同时双臂顺势向前送出长枪……
“啊!”
蔡昂发出一声惨叫,胸口已然被霸王枪给洞穿,而他全力抡出的大刀却是挥了个空,别说砍杀孙策,就是连对方的一簇头发都没有摸到。
两骑擦肩而过,孙策回正了身体,然而那蔡昂已是身负重伤。后者抛掉了偃月刀想要轻装逃回本阵,可就在他丢掉武具的那一刻,就见三支箭矢呼啸而来,分别命中了他的双眼以及脖颈。
数处要害同时受到致命伤势,蔡昂连惊呼都没有,当即坠马而亡。
“这就是荆将的实力?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为将?难怪要用腌臜手段。”
嘴上虽在嘲讽,孙策却全神贯注非常认真。深知人力有限的他明白,在这战场上没有绝对的强弱,武艺再高强的猛将也可能被暗算而阴沟里翻船。父亲的前鉴
还历历在目,孙策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小儿,纳命来!”
第二个杀来的荆州小将身披银甲气势逼人,手中与孙策一般用的都是长枪。
然而武器相同,两者的武技却是天差地别,那荆将先手突刺被孙策挑枪格开便再没了后文。变招太慢不够灵活,银甲小将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噗哧——
一枪刺入小将的咽喉,孙策正要拔枪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两支箭矢呼啸而来,一前一后指向他的肩胸。
一时眉头紧皱,孙策当机立断松开霸王枪,旋即朝另一侧偏斜身体,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两支暗箭。
抬头一看,就见一员荆州战将正丢开长弓,横起一柄马槊就迅猛杀来。
“小賊失了兵器,如何与我对阵?本将有好生之德,念你刚死了爹不忍杀你,且快快滚回本阵去罢!”
荆军战将嘴里说着放孙策一马,然而却在不断加快马速,瞅其眸中那凛冽的杀意,显然根本就没有半点手软之意。
“哼,当我失了长枪就奈何不了你?当真是不自量力!”
尽管意识到这番话不过是敌将拙劣的激将计,但孙策还是一下愤怒起来。
敌将嘴贱也就算了,竟还敢提及他死去的父亲?今日不杀此賊,他誓不为人!
咬紧牙关,孙策一把从马鞍后方的鸟翅环上取下父亲传给自己的那张宝雕弓。他细细摩挲着金弓,同时分开手指从得胜钩上的牛皮箭囊里夹出三支锥头箭,旋即便二话不说弯弓搭箭、对准那名出言不逊的荆军战将就是三箭齐发。
咻咻咻——
箭矢呼啸而过,这极速发出的三箭快而精准,完全覆盖住了敌将的闪避空间。
“雕虫小技!”
这员荆军战将显然强于前几个小将,面对孙策几乎瞬发的这三支强箭,他脸色虽有变化却没有半点慌乱。只见他狂舞马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环形屏障,眨眼间就将那三支箭矢尽数格飞开来。
“哼!”
瞧见必杀三箭没有起到成效,孙策冷哼一声,当即抬手又是三箭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