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无用

经纪人当了快三个月,苏容当然不会还信什么敌友双方能坐下来喝下午茶的童话故事,对于展星洲这电话也难免怀着戒备心态,但也许是少年语气太坦荡,他竟然也淡定回道:“这么晚了,吃什么夜宵?”

“你想吃什么?”那边像是在翻菜单:“有鱼丸海鲜面,烧麦,生滚粥……”

“我想吃烧烤。”

“烧烤啊?我刚刚看见街尾好像有家,我骑车去给你买?”展星洲仍然是带笑的温柔声音。

不过见过两面而已,哪来的这样自然的熟稔语气,苏容挑了挑眉毛,索性直接问他:“你哪来的我电话?”

“秦月给我的。”

秦月是百里传媒摄影棚的老大,圈内知名摄影师,喜欢找小狼狗男朋友,裴隐刻薄,说她每月选一个童男进补,其实和Rita一样是高冷美艳御姐款,也不算纯粹潜规则。那天展星洲送苏容回来,被秦月撞个正着,少年骑哈雷机车,飒得很,又是酷似黎商的漂亮面孔,难免被看上。苏容当时走了,想必他们是那时候留的联系方式。

“哦,你今天才问她要的?”苏容显然不是三个月前的苏容,言辞锋利许多。

难得展星洲并不生气,仍然带笑道:“早就要了。”

“那早不打?”

“早先不方便。”展星洲实在坦荡得气人。

两军交战,何况他们都是漩涡中心人物,实在不方便互通有无,这话倒也没错,但苏容就是不太爱听,又径直问道:“哦,哪里不方便?”

展星洲笑了。

“主要是你不方便。”

“我什么不方便?”

“怕我打了电话,你就不好意思在网上黑我了。”

苏容的脸刷地红了,好在隔着手机,对方也看不到。博谊那么快放弃展星洲,可不只是因为狙击黎商失败那么简单,颜总是总公司下放,还没谙熟演艺圈规则,放弃一个项目远没有他们放弃一个捧不起的明星那么快,直到萧肃出来,黎商风评反弹,博谊对展星洲仍然是扶持状态,苏容再接再厉,拿出圈子里经典手段,前辈打压同类新人冒头的套餐:挖素人期黑历史,主动把两人联系到一起,暗示展星洲是盗版低配黎商。营销号下场引战,引起粉丝冲突反咬一口对方越级碰瓷,再水军下场,赶尽杀绝。

他现在手机里就躺着一份十来页的展星洲背景调查,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展星洲的名字从何而来。

但知道是一回事,被点穿又是一回事了,他接起电话第一秒就在想,也许展星洲是要把自己叫出去打一顿泄愤,他也知道这揣测恶毒且毫不靠谱,但是对这明朗少年横加揣测,让人有种毁掉美好东西的感觉,他在瞬间明白黎商有时那些莫名其妙的锋利和快意从何而来。

红不了是一回事,将红未红之际被人拦腰折断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不是什么单纯的恩怨,是挡人财路,毁人前途,最直观的数字,哪一行的对比也没有娱乐圈这么残酷。十八线艺人活在圈子边缘,而混到三线以内,就是人上人,三线和二线之间出场费至少一个零的区别,二线随便演个戏,就是半套房子入账。一线和顶级流量,又是天堑之别,展星洲是直接从黎商的接班人,跌落到二线开外。

为什么今天打来电话,因为直到今天,博谊才彻底放弃他,不到一个半个小时之前,苏容刚把沐杰推上他原来的位置,同个节目出来的两个年轻人,命运在这一瞬间天差地别。

苏容不是没见过,他从小见惯这圈子里人情冷暖,也许展星洲经纪人刚刚接到电话,让他从公司给他租的高级复式公寓中搬出去,搬回公司宿舍——展星洲住在和黎商一样适合明星的高档小区,和佟晓佳做邻居。也许更直接点,他连经纪人都没有了,从此以后跟几个艺人公用一个经纪人,有演出都只能从群里知道,像从云端跌落凡尘,这圈子里从来不少落井下石的人,况且他又是从最得意的境况中落难的,谁忍得住不上来踩两脚?接下来的日子里,展星洲听到的酸话,大概能出一本《冷嘲热讽三百句》,随便拍两天他生活,就能用到励志纪录片中。

他要是想揍自己不奇怪,不想揍自己,才有点不正常。

他许久没说话,那边展星洲等到疑惑起来,问了两句“喂?听得到吗?”苏容只不说话,展星洲大概也意识到了,挂断了电话。

这是最笨办法,苏容从小在这圈内长大,清楚知道这一点。聪明人应该像Rita那样当个笑面虎,捅完刀一脸惊讶“呀,你怎么在流血?”倒让别人不知所措,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再聪明点像尹总,神色淡然,姿态慈悲,你悲愤难平,他讲自然规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让你自惭形秽。

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跟自己一起偷过苹果的人。

展星洲问了两句,不见回应,只好挂了,苏容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看着屏幕慢慢灭下来,笔记本屏幕也暗下来,楼层高真是好,万籁俱寂,夜色深沉。

然而他来不及感伤,下一秒手机又亮起来,还是展星洲。

苏容等铃响三次,才接起来。

“现在信号有没有好一点?”展星洲声音里带着轻微喘气声,仍然是笑盈盈的:“我跑到外面来了,真冷呀,今天可能要下雪了。”

“你在哪?”

“我在叹茶,跑到巷子口了,站在一棵柿子树下。”

不愧是音乐系出身,声音都带画面感,苏容几乎可以看见他在一棵柿子树下一边跺脚一边打电话的样子,冬天天冷,嘘出热气应该是白雾一样,跑了一段路,应该出了汗,但人总归是笑着的。自己怎么会觉得他像黎商呢。

“树上有柿子吗?”

“你又想爬树啊?”展星洲那边应该在抬头往树上看,笑了:“有的,你来吧,我带你摘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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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展星洲一直连地址也懒得报,这家粤式早茶楼整个北京有名,因为就在博谊附近,去过不知道多少天王天后,见惯了明星,反而隐私有保证,有个笑话,说个小明星全副武装口罩墨镜来吃,自觉隐蔽,结果都吃起来了,还是全程没人理,连服务生都没看见一样,签名都没要一张,疑惑道:“你不认识我吗?”服务生说“认识啊。”小明星笑起来,说“那要不要合照?”服务生说:“不用,墙上都挂不下了。”

笑话当然只是笑话,不过展星洲当初一切顺利下去,至少有上墙资格,现在是没有了。

苏容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这应该不叫夜宵,叫早茶。

他累极了,懒得自己开车,打的出租,司机留着送黎商去公司,出租车只送到胡同口,这时间天还没亮,暗得很,好在远远就看见那柿子树,树很高,叶子都落光了,零星几个柿子点缀在枝头,像一团团火一样。

苏容困得很,外面又冷,一下车脸都是木的,他出门出得急,随便抓了件外套,在家时不觉得,现在就觉得薄了,好不容易走到柿子树不远处,总算看见展星洲。

他穿羽绒服,红色的加拿大鹅,站在打了霜的柿子树下往上看,一点不显累赘,整个人高挑修长,听见声音转过脸来,笑得耀眼,然后朝苏容跑了过来。

“你怎么穿这么点?”他直接伸出手来,握住苏容的脸:“脸都冻红了。”

苏容脸冻得是木的,不碰还不觉得,被他双手握住,年轻真是好,掌心温暖干燥,手也大,连耳朵一起握住了,顿时感觉自己脸是冰凉的,有种被烫坏的感觉。

苏容也是太困了,整个人反应迟钝,也没想到他直接就上了手,愣了一下才挣脱开来,瞪他:“你干嘛?”

展星洲只是笑,不说话,见他还是躲,干脆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戴,他虽然高,是个艺人的头身比,竟然也合适,他造型师苏容也认识,少年感还是足的,一天到晚给他戴棒球帽,他脸上轮廓漂亮,颧骨之下,嘴唇恰好,和下颌骨一样,是亚洲人最好看的那种,一下子就跟黎商区分过来,今天戴的却是毛线帽。

“快走,”他不给苏容反抗机会。抓住他手腕,拖着他往胡同里走:“跑着走,别冻坏了。”

他帽子给了苏容,自己就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了,毛茸茸郊狼毛圈出一张俊美面孔,笑得阳光灿烂,拉着他匆匆跑过胡同,像画报一样的画面。

中途还停下一次,拿烧烤,烧烤店是个女老板,三十来岁,泼辣漂亮,店里已经没人了,看见苏容,楞一愣,笑了:“我还以为你是给你女朋友买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展星洲的玩笑戛然而止,因为被苏容手肘捣在肋骨上,疼得嘶了一声。

女老板笑眯眯,把烤好的鱿鱼和羊肉串牛肉串包好,又开始包别的,竟然还有烤生蚝、扇贝,又有烤鱼和韭菜金针菇之类。苏容看得惊讶起来,展星洲只是笑:“你又不肯说想吃什么,到了再烤一定来不及,只好把好吃的都点了一遍。”

女老板正十分麻利地包装,听到这话,嗔道:“我们这店里什么都好吃。”

“是是是。”展星洲只管笑。

“本来这个点我早回去睡觉了。主要是以为你给女朋友买的,你说话还算客气,”女老板声音嗲起来:“人也长得帅。”

这个相貌,这个年纪,气质又这样明朗灿烂的年轻人,谁都会忍不住调戏一下的,就算困得要命也要做了他这单生意再下班。只有苏容,不为美色所动,等得犯困,把头抵在收银台的电脑屏幕后面。展星洲看得好笑,拿手掌挡在他额头和机器之间。

“怎么困成这样?”他把苏容转过来,逗他:“柿子还偷不偷了?”

“偷你的头。”苏容困得骂人。

等到苏容把头抵在展星洲肩膀上打起瞌睡来,烧烤总算打包好了,展星洲一手提着一堆东西,一手拉着他往那家早茶楼走,天色还没亮,胡同里路灯昏黄,深一脚浅一脚走到目的地,进了包厢,暖气一熏,更加犯起困来,展星洲也不生气,坐在对面,把烤好的羊肉从签子上弄下来,分为羊肉和羊油,苏容瞌睡中看到一眼,气笑了:“你真是吃烧烤的天才。”

“那妹妹教教我?”展星洲笑盈盈看他。

包厢里亮,他个子高,苏容又趴在桌上,他和苏容说话,故意倾身下来,实在戏谑,苏容懒得骂他,叫来服务生,问:“有咖啡没有?”

“你不睡了?”

“懒得睡了,等会就上班了,睡不够醒来难受,不如不睡。”

展星洲听得笑起来,学苏容的话:“妹妹真是睡觉鬼才。”

“你再叫我妹妹,我把签子扎你嘴里。”

咖啡是速溶咖啡,一杯下去,苏容振作精神,开始吃东西,这烧烤店确实不错,吃完两个蒜蓉烤生蚝,又演示完什么叫做“撸串”,苏容的生滚粥也晾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左右开弓,他从小相当于公司的吉祥物,接受各方投喂,吃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很能吃,嫌展星洲点的早茶太外行,叫来服务生,问:“有没有粿汁?”

服务生果然如传言中一样高冷,也许是那杯咖啡误导,于是哂笑道:“先生,我们是粤式早茶,没有果汁的。”

苏容顿时也不生气,改换粤语道:“一份肠粉加底。”

服务生怔了一下,问道:“先生,你说什么?”

“奇怪,你们不是粤式早茶吗?”苏容学她语气强调“粤式”,神色疑惑:“怎么粤语也听不懂的?”

服务生红了脸,好在苏容也没难为她,直接在餐巾纸上写了个“粿”字,让她拿去问厨房,有没有粿汁这种东西。展星洲在旁边看了全程,笑眯眯:“妹妹好凶啊。”

他说这五个字时压低声音,眼睛也笑起来,倒像极某个人。苏容心情顿时坏起来,道:“是啊,我等会回去就发通稿,展星洲在粤式早茶店耍大牌,气哭服务生。”

展星洲压根不信这个,仍然噙着笑,吃他的烤鱿鱼,苏容看他不爽,还要惹他:“你真一点不在乎?这么淡泊名利,干嘛进娱乐圈,你不想买跑车住大别墅?”

“本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在乎也没用。”展星洲倒是豁达。

“那干嘛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吃早茶,借酒浇愁?发泄痛苦?”

展星洲无奈笑了。

“不是,是这几个月经纪人都管着我,不准我吃东西,饿坏了,所以他说公司不捧我了,我第一反应是我终于可以吃顿像样的东西了。上次杀青,跟导演他们在这吃的早餐,他们点了一大桌,我眼都饿绿了,只能烫青菜,看着他们吃,对这里的焖海鲜面和烧麦印象太深了。所以解禁后要第一时间来这吃一顿,弥补上次的遗憾。”

他一面说,一面大嚼烧麦,年轻人吃东西也好看,因为感觉生机勃勃,而且他家教好,吃得干净,也利落。虽然比不上黎商那煞笔吃沙拉的观赏度,也颇有自己的风格。

“没出息。”苏容笑他,一面自己也吃:“要我就跑去吃烧烤,吃火锅,再来一个巧克力布朗尼蛋糕,能量炸弹,一天胖他三斤,多开心!”

展星洲听他说话,一边吃一边笑,他是真饿得不轻。苏容问他:“你营养师是不是也姓冯。要求严格戒碳水,只吃蛋白质和蔬菜,少量油脂,一周断食一天?”

“好像是。”

“就知道是她。”苏容没被她饿过,不过每个月从她那拿黎商的食谱,对她的心狠手辣早有体会,其实明星赚钱多也并不容易,这种食谱能坚持下来的人真没多少。这还是男明星,有些女明星更狠,每天靠维生素药片维持,黄蕾上次八卦,说有正常生理期的都少,苏容以前做化妆师,也觉得一个个真是骨瘦如柴,零号身材的衣服都要上夹子。

展星洲只笑笑不说话,苏容咖啡劲上来,又逗他:“对了,你听过裴隐那句话没?”

“什么话?”

“澹台说缺乏碳水会伤害大脑,甚至会造成永久损伤。裴隐说,那怪不得明星都这么傻,一个个整天读错别字,讲话颠三倒四,其实不怪他们,应该算工伤。”

裴隐的刻薄话向来又气人又好笑,展星洲作为明星,也听得笑起来,见苏容炫耀了一把自己师兄,很是得意,笑着告诉他:“那个澹台医生,我认得。”

“你怎么认得他?”

“我经纪人想带我去整容,咨询过他,我不肯整。”

“整哪?”苏容向来关注点和人不同,盯着展星洲打量起来:“鼻子不至于,你轮廓可以了,眉骨那一片都好,难道想动下巴,不至于啊,你颧骨也可以的……”

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上了手,摆弄着展星洲的脸,把他侧过去45度角,看他颧骨的最高点,展星洲很耐心地任由他摆弄着,嘴角勾起笑来。

“你真觉得我好看?”

“那当然。”苏容只管看他下颌角,他手指修长,是化妆师的手,按在脸上凉凉的,动作很轻,离得近,看得见他皱着眉头,很认真的样子。

“我和黎商谁好看?”展星洲笑着问他,眼神专注。

苏容这才察觉到了,悻悻地收回手,没话找话道:“你敢和经纪人说不整,胆挺大啊?”

“我还要唱歌的,动那里都不好。”

“那你现在要回去唱歌了?”

“是啊。”展星洲笑眯眯:“也算回归初心。”

真是年轻人,现在歌坛说是一潭死水也不为过,版权保护稀烂,一年没几首好歌出来,歌王歌后都只能翻唱炒冷饭,上歌唱节目选新人,选了继续炒冷饭。还不如当偶像,随便一张专辑几百万张,黎商前年那两首歌,旋律都记不住,至今挂在销量榜上,其实是Rita出来给他赶通告上晚会用的,当个表演节目用,演员上晚会总不能演小品,总是唱歌,总唱别人的也不太好,而且还容易被拿来和原唱对比唱功,太不方便。

黎商、夏弋、安云林……这些人演戏的演戏,当偶像的当偶像,谁不出几首歌?制作人都是顶尖的,挑不出错,调音师也好,总归都是中上之作,粉丝打榜也硬气,大把砸钱,这才是出歌的作用。像展星洲这样专心唱歌,实在是失策。

何况他这样好看,实在可惜。当歌手本来就不太需要颜值,真是浪费。

当初运作是自己运作的,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没有一丝心理障碍,心想反正不是自己也会是别人。但是到了现在,苏容又觉得实在不应该。

展星洲也看出他心思,笑了起来。

“别犯傻了,叫你出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一面。”他反过来安慰苏容,笑容坦荡:“说不定还要谢谢你呢,帮我找回初心。没这个契机,也许我就改行当演员了。”

“关键是……”

“关键是我也不是陈景那种天才,也许从此沉寂下去,对不对?”展星洲笑眯眯问他。

苏容被戳中心思,颧骨上顿时飞起红色,他是专业经纪人,不管什么时候总从最实际角度出发,现在的娱乐圈,唱功好上天都未必有出路,必须有创作才华才行,因为好歌太少,多少歌王歌后等着,哪里轮得到新人,除非自己写。然而唱作歌手又何必这么好看呢……

这不是歌手的时代。甚至也不是演员的时代,这是偶像的时代。

展星洲不是不能当偶像,就算在苏容这样的重击下,他的个人素质还是比很多新人要优秀的,唯一的问题是,他太像黎商了。

只要黎商一天在这,苏容就一天不会放过他,这是最根本的利益冲突。所以展星洲的经纪人要他整容,可能就是为了辨识度,他和黎商最相像处在眉眼,都是一样的立体眉骨,眼窝深,又都是那种精致而长形的眼睛,容易显得狭长,稍微化一化就是丹凤,最适合古装,如果展星洲在眼部做文章,放弃这种相似度,变成适合现代装的桃花眼,专心当偶像,也许能有一条生路。以澹台的技术,也不是不可能。

展星洲不是不明白,他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问出那句话。

他和苏容去偷苹果,不是意外,他们是一样的人,心里藏着许多无用的东西,这世上什么最有用呢?钱,名与利,关注度,八位数的跑车,二环内可以在花园里种苹果树的豪宅,足以激起每个年轻人心底的欲/望,挟裹着无数人往前走。

他们不是圣人,他们心里也有这些,但总有点别的,像苏容总想替他师父撑起九楼,像林飒为八个字耗尽七年时光,又像此刻他们坐在这里,相对无言,却又什么都不用说。这事情真有意思,跟别人说,不过换来嘲笑,等遇到听得懂的人了,又不用说了。

语言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有傻子才以为是自己说得不明白,说得不够,事实上一切结果都在暗中注定了。

天快亮了,包厢在二楼,窗外的夜色淡了,很快就有晨光熹微,太阳出来,霜被晒化,这座城市苏醒过来,人潮汹涌,他们回到人群中,去做有用的事。

他转头往窗外看,展星洲也跟着看,其实他在看苏容,青年瘦了许多,因为困,整个人有点懒洋洋的,他有双琥珀色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有点漫不经心。

“在想什么?”展星洲问。

“那棵树的柿子真好。”苏容这样回答:“我们去偷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