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必须具有的能力之一,就是不管如何疲惫,心情多坏,该去做的事,最终还是要去做。
所以跟完一天的拍摄,尽管知道这聚会可能比拍摄还难熬,晚上苏容照样收拾一番,准备去见师兄们。这聚会是裴隐组织,他在娱乐圈“混得最好”,深知这圈子里人人都爱锦上添花,不管多烂的事,只要做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一定有一堆人凑过来加砖添瓦,从而形成一种特有的“良性循环”。这工作习惯一时改不了,连几个师兄弟的小聚会也搞得十分夸张,地点发过来时苏容还以为看错了,和林飒确认了一下,裴隐确实是选了个北京最顶尖的高级会所没错。
这感觉像累了一天想躺下来吃点垃圾食品看看搞笑电影,却拉进一个艰涩高深的文艺电影品鉴会,人手一杯冰冷香槟配鱼子酱寿司,不是不好,只是时间太错,想想都觉得心力交瘁。
苏容只得再换一套衣服,把羽绒服脱了,从林飒的衣服里翻出一件开司米毛衣和大衣换上,林飒看得好笑,顺手替他整理衣领,两人手机都放在桌上,忽然亮起一条信息,苏容本能地以为是自己的,伸手拿了起来。
是条消息,发件人是陈律师,苏容反应极快地放下来,还是隐约看见“石澳的房子,禾木……”几个字,连忙看向林飒,他每次做错事表情总是很乖,林飒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手机,神色十分平静,像无事发生,宣布道:“走吧。”
“你不换衣服吗?”
“不想换。”他见苏容犹豫,又笑了:“放心,我又不怕裴隐。”
其实苏容也不算怕裴隐,只是裴隐身上有种热烈的,世俗的,但又很强大的价值观,那是整个娱乐圈都会为他做背书的。往小处,可以是哂笑每个人的着装和品牌,往大处说,是他一直是用盈亏来算苏容跟黎商的事的,喜欢上黎商就是亏,喜欢上黎商,黎商还不喜欢自己,更是亏,如今不明不白闹成这样,更是亏上加亏。好在他消息源虽然多,进度应该只跟到黎商在跟苏容冷战这一步,要是知道他们在小房间里那一场争吵,估计苏容今天没法活着出这会所。
到了地方,果然看起来又神秘又贵,Adam到得早,正跟裴隐说这地方原来是个什么亲王府邸,服务生就端着热手巾过来了。
易霑和景华到得晚,易霑昨天被个有志拍科幻片的年轻导演选走,年轻人天马行空,讨论场景道具时一个漫天要价一个落地还钱,拉锯战耗费心力,所以一身风尘仆仆,肩膀上还带着雪花。人到齐上菜,菜也不错,开了酒,裴隐显然是很忙,两度有服务生过来贴耳朵说话,像是有要紧的事找他,他也皱着眉头回绝,好不容易吃完,大家移步到灯光诡艳的客厅,坐在紫檀描金六角宫灯下聊天,椅子非常不舒适。
要论如何势利聊天,这圈子里没人比裴隐适合,他本人就是势利本身,而且聪明又刻薄,Adam常年混迹好莱坞赚美金,又有国际大奖在手,可谓是免死金牌。易霑光风霁月又洒脱,裴隐也没法拿他怎么办,顶多笑两句今年没大制作电影,他跑到综艺混饭吃。主要嘲讽景华,说他给易霑打下手,但景华习惯了并不觉得什么。
他从头至尾不提林飒,但越是这样越明显,有点像校园霸凌的最高境界其实是忽视,当对方是空气。到后来连景华这种实心眼也看出来了,说:“你别老说我啊。”
“不说你说谁?”
“林飒也在这,你怎么不说他。”
“人家已经得道成仙,哪有我评价的份。”
林飒仍然淡定,倒是苏容先出去透气,外面下了小雪,这地方虽然走着诡异的中国风,但毕竟重工重料,廊上的彩绘衬着雪十分好看,正看着,裴隐一边接电话一边出来了。也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应付的语气很不耐烦的样子,但难得耐心,一直答应,半天才挂掉。
他挂掉就找苏容的麻烦,先目光如炬把他扫视了一番,等到苏容寒毛都竖起来的时候,才懒洋洋开口道:“还跟黎商混着呢?”
苏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能默认地“嗯”了一声。
裴隐难得没立马发脾气,倒有点嫌弃的语气道:“不是说都去了洛杉矶一趟吗?怎么还是这样。”
他就算收三分力,还是正中伤口,苏容竭力不露出一点伤心神色来,只抿了抿唇,道:“可能最近工作忙吧,我也不太清楚。”
裴隐难得没看出他情绪,也没紧接着追问,而是抱着手靠在廊柱上看外面的雪,亲王府也好,穿凿附会也好,没有地方比北京四合院的天井更适合看雪了,雪像从一片漆黑的虚空中落下,缓慢飘荡如光柱中的微尘。林飒正好走出来,似乎也是因为手机,一出门槛,看见外面的雪,还怔了一下。
“你整天说忙,也没见忙出什么结果来,钱没赚到多少钱,人瘦得跟猴一样,我看你其实还是忙着跟黎商那混蛋谈恋爱吧。”裴隐看着看着雪,又忽然发难道。
苏容脾气好,被他骂也只是慢悠悠地辩解道:“没有啊。”
裴隐冷笑了一声,道:“随你怎么说,只要你别搞到快三十了还一事无成,穿得跟个乞丐一样就行了。”
苏容今年还没到二十六,离三十远得很,而且今天穿的这身也是半辆车,怎么看都离乞丐差得远,裴隐这话指桑骂槐得太过明显。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林飒一出来,他一下子就口出恶言了。
要换了别人,心气高的就当面翻脸,能忍的也就忍了,也只有林飒,还能笑着扫了裴隐一眼,道:“这么多年没见,你的势利眼比当年更登峰造极了。”
“嚯,你倒是不势利眼,都穷到这样了,还开馆收徒呢?巴不得妹妹也跟你一样,住的地方都没有,穷到在地下室里做衣服是吧?”
裴隐句句尖锐,林飒脾气再好,也动了气了。但他从来涵养好,动了气也仍是平静的。
“就算你想通过拜金主义找回年轻时丢的尊严,也轮不到来找我。我以前也没怎么折辱你吧?”
这话看似礼貌其实正中要害,裴隐的脸色顿时一沉,怒极反笑道:“别装无辜了,我为什么找你麻烦你不清楚?你自己恋爱脑,跟萧肃混了六七年一分钱没赚到住地下室是你的事,还让妹妹学你,我不骂你骂谁?”
“我竟不知道有人谈恋爱是为了赚钱的。”
“谈恋爱不为赚钱,也不能为了倒贴钱上门当菲佣啊。”
裴隐向来言辞锋利,林飒一再试图打太极无果,况且怒气也上来了。干脆也抱住手臂,看着他眼睛道:“恋爱就是恋爱,赚钱就是赚钱,这是两件事。我和萧肃在一起七年,跟我七年没做能赚钱的工作,是独立的两件事。恋爱本就不需要经济往来,跟赚或者亏并没有关系,要真算起盈亏,我是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你跟你不爱的人在一起,你竟然觉得是我亏?”
“哦,你又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人了?”
“要是你真的爱过那个人,你这种自信满满的控制感从哪来呢?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不由自己控制的事,你侥幸遇到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是你运气好。不是你嘲讽别人的理由。”
“不是我运气好,是我脑子好。”裴隐语气嘲讽:“什么‘选不了’,不过是给自己随波逐流自甘堕落的借口而已,你自己没出息,还让妹妹学你。这世上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缺了谁不行呢,别人不喜欢你,你还吊死在他身上不成,外面大把给你选,有的是人愿意给你当狗。”
“哦,所以你恋爱不是看自己喜不喜欢,是在喜欢你的人里面,选个有钱又听话的,给你当狗?”
“是又怎样,总比给别人当狗好。”
两人话赶话一路说下来,情绪都到了顶点,胸膛起伏,眼神锋利,互相瞪着。苏容如同被卷入龙卷风中心的绵羊,连走也走不了。况且裴隐句句话刀子一样,虽然是攻击林飒,他也中了不少枪,外面本来就冷,脸色苍白,颧骨上一道红,像被人抽了两耳光一样,抿紧了唇不说话。
林飒先反应过来,知道再吵下去没什么结果,不过是让苏容为难,所以只对苏容说了句“我去车上等你”,就直接走入了雪中。
其实裴隐也没想真能吵成这样,因为林飒向来高来高去,被讽刺几句也都算了。不过吵都吵了,一定是要吵个赢的,看林飒走了还不够,余怒未消,反过头来,扫了一眼沉默的苏容。
“厉害了你,林飒七年没管你,一回来你就火速站到他那边去了?”
苏容仍垂着头,道“我没有。”
“那刚刚怎么不见你帮腔?可别给我来中立那套,我这么多年可没‘中立’过你。”裴隐继续逼问道。
苏容抿了抿唇。
“是你先不讲道理骂了人,我还中立,已经是拉偏架了。而且你对我帮不帮腔根本没那么介意,你只是想看我帮腔,气得林飒以后再也不理我而已。”
他当经纪人当了快大半年,裴隐还没习惯这变化,还当他是在九楼软乎乎任揉捏的样子,结果被说个正着。要换了别人也许就软下去了,但裴隐向来是刺猬一样性格,越被戳中弱点越要竖起满身的刺,眉毛一挑就要骂人,却听见苏容又慢吞吞道:“其实你真没必要吃林飒的醋……这么多年了,你才一直是我的榜样。”
这世上人分百种,苏容是极稀少的一种,他从小得到过足够的爱,那种笃定的自我认知,是无论如何后天训练都学不来的,他从来不怕示弱,也极少被自尊心绑架着不肯服软。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像弱化版本的裴隐,只会一声比一声高,明明心中藏着柔软角落,却总是不由自主说着最伤人的话来。寻常让他说软话尚且难如登天,何况是在一场冲突之中主动低头求和。
这有点像易霑说过的那个比喻,越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型犬越是喜欢狂吠,大型犬却常温顺得让人薅毛也无所谓。内心力量的强大从不表现在你有多凶,反而在于你能有多温柔。如果裴隐能做到在冲突最激烈时低一次头,他的道路会比现在平坦许多。
但他从来做不到。
他像另一个版本的小麦,更阴沉,更剑走偏锋,但至少有一点是相似的,他其实对那种真正坚定的温柔毫无抵抗力,不然也不会在苏容说出那句“你是我的榜样”时就瞬间红了耳朵。
当然下一秒他就表现得更凶了,骂道:“放屁,我会吃林飒那煞笔的醋?”
苏容无奈地笑了起来。他真是天生适合示弱,因为毫无心理障碍,连裴隐这种脾气也阻挡不了他懒洋洋靠上去,抱着柱子一样把裴隐从上臂处圈起来,像累极了一样,把头抵在他肩膀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他皮肤白,头发丝缎般柔软,穿的衣服触感非常好,衣领里还带着温暖的黑醋栗果香味,况且全心依赖靠上来,也只有裴隐,在这时候还能凶得起来。
“算你还没有蠢到底。”他继续色厉内荏骂他:“你到底听懂我为什么跟林飒吵没?”
“听懂了。”苏容把头埋在他衣服里,闷声闷气道:“你是说钱是好东西,就算凌晨三点,鱼子酱也比爆米花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我知道你意思,吃鱼子酱的人可以随时去吃爆米花,但吃爆米花的人想吃鱼子酱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只是想让我最后伤心的时候选择多一点。”
“看来你还是有听进去的,算你没白看那么多文艺片。记住,不管跟黎商怎么玩,别耽误赚钱的事,别弄得跟林飒一样。”
“师兄。”
“干嘛?”
“其实萧肃的律师在给林飒发消息,分割财产,我看到了……但他刚才都没有拿这个来说。师兄,你觉得我等会替你给他道个歉怎么样?”
“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我哪句骂错了,这么好的学校读出来,混到做衣服的工作室都没有,三楼的化妆师跑来给我通风报信,我当时没直接去骂他一顿就是给他面子了,你以为三楼的房间真这么闲,随他用几个月?还不是我的面子。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戏拍完,你还跟黎商这么不上不下耗着,看我不扒掉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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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裴隐的难搞定,林飒就好多了,他从来高来高去,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心里比苏容还坚定,所以从不迁怒,看苏容上车来,还笑着摸他头发,道:“刚才吓坏了没?”
他说话是怕苏容心里过意不去,而苏容对他,压根不用说什么,只是安静上车,放低座位,凑过去,默默把头靠在他身上。林飒安抚地顺着他后背,苏容在他面前向来坦荡,拍了两下,就索性告诉他:“我把萧肃跟你分房子的事告诉裴隐了。”
林飒忍不住笑了。
“干嘛要替我找这个面子。我不在乎这个,他在乎这个,就让他开心一下好了。”
“裴隐其实也不在乎这个。”苏容埋头在他肩膀里闷声道。
“嗯?”
“他只是喜欢自己来当那个坏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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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是进组开拍,简柯在影视城里包了几个片场同时开拍,七个导演拍五天,最后以呈现在荧幕上的作品见真章。前一天晚上苏容深夜手机响起来,收到三条消息,都来自业内消息源,前两条是秦月的,还影影绰绰,只说这综艺有大事发生,听口气是好事,第三条来自颜仲,简简单单一句话:简柯把TiKo拿下了。
TiKo是个短视频APP,用户近亿,国内有手机的人手一个,年轻人中尤为流行,还有一大堆低龄的青春期小孩在用,上个月夏弋降价拿下Tiko的代言人,抢在沐杰之前签了合同,换来大量免费热度和曝光量,他现在签到了舒乐公司,舒乐是真正的高手,步步好棋。
TiKo美颜滤镜向来失真,谁上去都能变成大眼睛瓜子脸,夏弋和黎商这种混血轮廓五官都顶尖配置的英俊不同,他是更传统的俊秀,皮相骨相达到极微妙的和谐,所以受众更广,亲和力极高,是这一代标准的男友脸。结果入驻TiKo当天的宣传视频开了滤镜后,整张脸比例失了衡,显得还不如隔壁的网红帅哥。顿时引来一波狂踩,几个对家一起下场黑,安云林和沐杰玩得不亦乐乎,TiKo那些网红更是不踩白不踩,跑到微博来趁机安利。苏容嗅觉敏锐,叫黄蕾先不要下场。果然晚上Tiko就开什么“TiKo年度星光璀璨颁奖礼”,评年度主播,还弄了个红毯来走,全网直播。本来就算是明星都怕红毯,灯光差,背景杂,又拍全身,很多明星的红毯图都要精修之后才能发。那些网红主播更是见光死,一个个和屏幕上判若两人,黑的黑胖的胖,还有些为了应付这次领奖临时跑去注射玻尿酸打成了发面馒头的,大部分还算正常路人美女,但镜头一拍本来就丑三分,TiKo当晚只请到两个二线女明星来撑场子,在娱乐圈都算不上顶尖美人,仍然完爆全场的女主播。
如果说女主播翻车称之为惨烈,男主播就是悲壮中带着一丝滑稽,正如裴隐所说,美女容易,帅哥从来是稀缺资源,这次红毯全部现了原型,一个个歪瓜裂枣兼衣着品味堪忧,脸还能靠化妆,身材比例却无可遮掩,一个个瘦得像猴,连撑得起外套的平肩膀都没几个。正如弹幕调侃——人均KTV少爷水平。哀鸿遍野中夏弋缓缓出场,白衬衫,英伦风的西装外套,深色窄西裤,牛津鞋,一八三身高,肩平腰窄腿长,戴眼镜,一张脸清冷俊秀如月光,是小说里暗恋的“学长”的模样。
夏弋当晚刷爆社交网络,不仅打了个舆论翻身仗,还收下无数真正的“路人粉”,当晚苏容就给颜烁那边发去“贺电”:颜总啊,今晚要是沐杰,这数据能翻番。
夏弋虽然正当盛年,但岁月不饶人,虽然脸上没有秋意,毕竟年纪已经隔了一层,多少有了代沟,气质也定型成了娱乐圈明星。相比之下,十七八岁的沐杰,顶着和他相似的脸和身材,更容易在TiKo这种年轻人的社交平台所向披靡,打成一片。
颜烁也回得快:冗官冗兵,人言不足恤。
苏容还是读书少,悄悄拿这句话去问林飒,林飒笑了,告诉他:“他这是说博谊分公司像北宋一样,冗官冗兵,效率又慢,他是空降的也指挥不动,所以没给沐杰谈下来这代言。后一句是把自己比作王安石,要变法呢。”
“那我回他个啥,你帮我想想,也要有文化的那种。”
林飒接过手机,打了两句话发过去,苏容一看,好像是首词:“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谈笑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他也懒得查了,发了就完了,倒把颜烁激动得够呛,给他发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概觉得遇到了知己。
这次颜烁又第一个给林飒报消息,听说博谊总公司正在交接班,不知道分公司怎么这么闲,还有空管这些。苏容倒也不惊讶,简柯本来圈内大佬,搞来什么都不稀奇。当然TiKo确实是最优选择。五天时间当然拍不出真正的电影,这七位导演的作品都不会超过10分钟,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叫短视频。这综艺独播签在个视频网站,是看电视剧和电影的地方,观众习惯一看一整期,跑去安利或者传播也是一整期。TiKo就不同了,七个导演的作品都可以单独作为短视频发布,不仅官方宣传方便,还可以联动微博和论坛,观众自己转发安利也非常方便,很容易就“爆了”。
他这思路和夏弋降价都要拿下TiKo一样,都是依靠演艺圈相对“网红圈”的高质量进行降维打击。现在网红经济时代已经到来,电影圈还在骂“小鲜肉”“偶像派”时,网红主播带货销售额已经以亿计,简柯不愧是当年一人之力改变内娱格局的人,在影视圈的制片人导演编剧还在就“到底是观众品味低俗爱看烂电影烂剧所以我们才拍”还是“因为影视圈拍的烂剧烂电影多,所以看着这些长大的这一代观众才喜欢看这个”展开辩论时,他已经放下身段,直接拥抱了这一批新的年轻观众。
这七个电影人的短视频,能不能媲美好电影先不说,碾压TiKo那些自制剧是没问题的,况且他们在TiKo的热度又会反过来影响排名,进而让他们了解到这一代观众真正喜欢看的是什么。至于给综艺里的每个具体的人带来的好处,都算是小事了。
苏容实在想夸他两句,想了想,觉得简柯这种人应该也算是大雅,和林飒是对路的,所以把林飒那阙词又复制给简柯发了一遍。他其实挺敬重简柯的,不过职责所系,作为黎商的经纪人,有些事不得不锱铢必较,把他折腾得够呛。
简柯工作狂,消息从来秒回,那段话发过去之后,他竟然沉默几分钟,然后认真回了句“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苏容没想到他也能被击中,看来这句话是对文化人的万用金句,连忙把整首词都背了下来,只等日后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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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商进组是早上,这综艺竭力呈现电影制作的真实过程,所以黎商一定带经纪人进组。但要真跟在片场一样带七八个,打伞的打伞拿衣服的拿衣服,观众一定又开骂,所以苏容全程只让黄蕾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出镜,还留一个看守他在酒店的房间,随时应付简柯来拍。
苏容自己则偷偷住在同楼层其他房间,其实黎商在剧组待遇基本是6+2以上,两个豪华套间加六个普通房间,只能高不能低,苏容作为经纪人是和黎商住一样的,这次让给黄蕾,黄蕾笑得尾巴都翘起来:“容哥,要不你来跟我住呗?本经纪人保证不欺负你。”
苏容没空理她,他最近跟陆芸白走得近,分组那天就提前把陆赫的剧本问了出来。这毕竟是第一期,亮相的作品,大家都求稳,况且没有指定剧本内容,导演们基本都是翻拍自己之前的作品,苦的是演员们,要被拿去跟电影里的原演员比较。还好简柯直接群发建议,要翻拍已经上映的作品,剧本必须有所改动,所以陆赫这版本的《匹夫》拿过来才是改过的,不然让黎商演的刘病已去跟当年的影帝齐楚比演技,下场恐怕不会太好看。
其实苏容也想过对陆赫用“雅人”的方法,趁陆赫在准备拍摄,摄制组这时候不敢拍他,连麦都没戴,只敢拉个远镜头收音,相当于私下时间。所以恭恭敬敬跑去问他:“陆导,你对重拍有什么想法没有?”
他问这话其实是作为黎商经纪人,和陆芸白一样,是想替他们俩居中调和出一个结果,说这话时黎商就在旁边化妆,冷笑一声,场面顿时有点尴尬。
陆赫正看分镜本,十分淡定:“没想法。”
“那你为什么选这部嘛!”陆芸白看不下去了,出来救场。
陆赫头也不抬:“因为这部比较烂,重拍没演好,有些人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
其实他这话也不算故意针对黎商,《匹夫》在影坛虽然也算佳作,但在陆赫前期的作品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他出来时正好赶上导演断层,前期的电影都拿奖拿到手软,后面转战商业片,目标就变成了票房。
但他这话基本预设了黎商演不好,听起来实在是不甚尊重,黎商当时正在旁边化妆,听到这个,冷笑一声,道:“演员不过是活道具而已,导演自己导不好戏,话还这么多。”
“你不如直说演员是牲畜。”陆赫十分淡定。
黎商顿时眼神一冷。
“你也配自比希区柯克?”
“相比某些演过《海葵少女幻想记》的人,我离希区柯克的距离还是近一点的。”陆赫丝毫没被激怒,不紧不慢地道。
“那你这两年的戏岂不是在逆向狂奔,建议你以后待在综艺里别回片场了,不然跑到海葵少女后头也是时间问题。”黎商什么时候都要赢。
《海葵少女幻想记》不是别的,就是黎商前段时间拍的那部电视剧,其实原著小说还是不错的,就是名字太少女了点,Rita签这部剧时其中一条就是改名字,这剧现在已经改成什么《海洋之心》了,抛开黎商经纪人视角苏容倒觉得之前那名字不错,不过圈子里这两年撕番位已经撕得疯魔了,同一部剧的男女主都要撕出一番二番来,这剧宣传和staff黎商都是一番,自然不可能让这剧留着个少女化的名字搞得像给女主角做陪衬一样。
重点是,苏容了解这剧原名没什么,陆赫怎么能这么流畅地把这剧原来名字爆出来,就算陆芸白喜欢讲这种八卦取笑黎商,那也得陆赫留心记住了才行。
看来他跟黎商是真不对付。
不过黎商会真生气也挺让苏容意外的,他其实在这圈子里真是只为赚钱,连夏弋都还有点荣誉心,空出赚钱时间跑去进军电影圈,不如他“纯粹”。苏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全没用,只能安慰自己说是因为那些剧本好的剧给演员的预算太低,就算黎商要接,对工作室的经济也不是好事。
但没想到陆赫真嘲讽到他脸上来,黎商还是有点所谓的。
“其实这两人还真挺像嘿。”陆芸白凑过来,在苏容边上抱着手感慨。
“希区柯克是什么意思?”
“一个电影大师,已经死了,他说过‘演员是牲畜’,被骂惨了,后来又说演员是活道具,是色块。我哥这代人都挺喜欢他的,不过黎商知道他倒挺奇怪的,哦,对了,我忘了,黎商是UCLA的电影学院出来的吧?学院派呀还是。”
“你觉得……”苏容说了三个字,停下来了。
“觉得什么啊?你倒是说啊?”陆芸白催促他。
苏容红了耳朵,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太好意思,但抵不过陆芸白追问,还是道:“你觉得黎商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什么是好电影,品味高,所以在他看来这些好剧本坏剧本都在一个区间内,没什么太大差别,所以才接最赚钱的那个吗?”
陆芸白登时大笑起来。
“哎呀,你快别替他找理由了,他就是喜欢钱,没别的。真热爱电影的人,像我哥,再烂的环境都尽量做到最好,这才叫对电影有坚持呢。黎商拍烂片就跟他只跟人约,不谈感情一样,纯粹是因为他这人是个反社会人格,他压根不爱任何东西,事业感情都一样。你可别心软,到时候有大苦头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