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杏花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苏容并没有把小麦接走,易霑带了小麦两天,又给送回来了,保姆打电话过来时黎商正在巴黎录节目,随口引用海明威,节目导演开玩笑,说:“真亏啊,谁会相信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都会以为是台本的呀。”

这节目组策划编导里其实是有点硬货的,里面也有研究欧洲历史的博士,也有环游过世界的驴界大神,就连导演以前都是拍官方纪录片的。不懂娱乐圈的弯弯绕,难免单纯,对人印象走极端。开拍前还在因为选了黎商跟颜烁吵架,张口必谈“小鲜肉”,一周录下来,发现他确实不是临时突击看的书,立马就就邀请黎商去他们私下的聚会,大概把这入门券当成难得的荣耀,电话打过来,黎商冷冷道:“我没空。”

导演气得头掉,回头就跟人吐槽,大骂黎商耍大牌。但气归气,又不能不录,录着录着跟因爱生恨似的,还说出一句名言:“黎商这人,一半时间让人想掐死他,一半时间又挺招人爱的”,他主要是表达想掐死黎商。但黄蕾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立马就连片场花絮一起打包,传成娱乐圈爆料,营销号铺天盖地玩梗,说黎商顶级alpha,直男见了都折服。

黎商倒没时间管这些,他在研究苏容为什么不接走小麦,知道小麦回来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易霑:“苏容怎么了?”

易霑笑着打太极:“你怎么老觉得我能联系到妹妹啊?”

他也是不说谎的人,这样回答用膝盖都能想到他是有联系的,黎商根本懒得跟他说这些,直接道:“你劝他回来北京吧,我不会骚扰他的。他身体不好,老在外面跑会生病。”

要换了裴隐,这时候一定已经开骂了,“别在我这假惺惺了,这些话早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但易霑还是比较正派,不会这样说话,只淡淡道:“这话要是妹妹能听到就好了。”

不怪易霑也带情绪,苏容确实生病了,房车旅行虽然好玩,但也要身体才扛得住。苏容当经纪人把身体当虚了,一过若羌就病倒了,像是感冒,一直发烧,林飒本来还想开车穿越阿尔金山无人区,一看这样连忙开到附近医院住下了。苏容烧得迷迷糊糊还担心错过伊犁杏花花期,一直问林飒:“杏花开了没有?”

他一病起来就像小孩,显得特别乖,林飒坐在床边,摸着他头发,告诉他杏花没开,开了也没事,花年年都有,明年也可以去看。

苏容病好第一句话,是:“还好没带小麦一起来。”

林飒听得直笑,其实小麦现在身体也未必有他差。这地方很多本地的牧民,都是吃肉喝奶身体强壮的,来医院看护家人的哈萨克族姑娘平时还会给家里放羊,脸红红的像苹果,看见苏容吃饭都笑:“你怎么吃这么点啊。”

苏容其实从小讨女孩子喜欢,因为长得白净好看,性格温柔,但又不是懦弱,皮起来也是真的皮。女孩子喜欢他未必是想跟他谈恋爱,但都喜欢跟他说话。当地的哈萨克族做衣服很有意思,偏爱鲜艳的衣料,还用金花纹,但是意外地做得很好看,女孩子给苏容看她裙摆,见他们都想看他跳舞,邀请他们去夏牧场参加篝火晚会。

说是篝火晚会,其实应该是当地青年男女的相亲会,方圆数百里的年轻人都骑马过来参加,赛歌,跳舞,还有叼羊比赛,吃的东西也多,热热闹闹,到处有人跳舞唱歌,到晚上烧起篝火,也有游客,苏容本来拿了一堆奶疙瘩在那看女孩子跳舞,看着看着忽然愣了一下。

他匆匆穿过人群,找到了在那听老人唱草原长诗的林飒。

“师兄,手机给我一下。”

换了别人,一定猜他是要扛不住给黎商打电话了,怎么都不可能给他的,也只有林飒了,一句话不问,就把手机给了他。

苏容拿过手机,拨了某个记在脑子里的号码,那边很快接起来,其实他也是从颜烁那才知道自己拿到的从来都是博焱的私人号码。

“是阿江措吗?”他直接问。

“什么?”博焱那边语气疲倦,可能在加班,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他声音:“是苏容吗?”

“是我,”苏容急切地跟他证实自己刚刚猜到的事:“跟裴隐在一起的人,是阿江措吗?”

刚刚在篝火晚会上,他看见有骑马的少年穿着蒙古袍才想起来,他以前一直分不清蒙古袍和藏袍,但他亲手摸到的第一件最原始的藏袍,远在七年前。说起来,那袍子的主人还是他的朋友呢。

“阿江措?”博焱对这名字很陌生:“这是少数民族名字吗?”

“是藏族的,但也不是传统的藏族名字……”苏容急得很:“你告诉我他姓什么就行了。”

“姓贺。”

苏容笑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裴隐在哪了。”

他难得笑得这样开心,有种少年的得意狡黠在里面。博焱其实还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不过见他笑了,也就算了。等他笑完,才问他:“你跑到哪了?”

“新疆,我们过几天就去看杏花了。”他认真告诉博焱。

“那就好。”博焱也笑起来。

他其实并不在加班,而是在加完一轮班到凌晨,睡了一觉起来准备开晚上夜会的间隙之间。都说博谊的办公楼建得好,楼顶有花园,其实基本经理以上就没有时间去楼顶了。博焱也只在建成时去看过一眼,他见过的最多的景色是办公室的落地窗,早知道就把花园建到对面楼顶,可能还看得多一点。

“上次的事,说要去跟你道歉的,结果我跑了。”苏容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对不起。”

他身上有许多矛盾的特性,天真起来是真天真,但要认真想做什么,能比颜烁都周到。其实博焱自己都快忘了,他当时也忙,隐隐觉得有件什么事等着自己。像小时候有个夏令营等着,他从小不像别的小孩会欢呼雀跃,永远只是隐隐高兴,耐心等待,永远得体。

“没关系。”他还逗苏容:“苏大经纪人记得我电话,我很开心。”

他这样说,一定是打过自己电话了。因为打不通,所以才猜到自己是把手机拆了,卡也掰了,断绝一切联系,连他的电话都是因为记在脑子里,所以能用陌生号码打过来。

苏容被他开玩笑总是有点窘,还容易生气,这时候一定红了耳朵了。支吾了一下,才道:“这号码你可以存着,是我师兄的。”

“好。”博焱笑着道。

他还想再说,苏容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其实一个玩笑也不至于这样生气,不过苏容向来是与众不同的。

博焱放下电话,继续工作,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

和苏容玩就有这点好处,他总归是出人意料,像装满了糖果的罐子,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

博焱接起来,忍不住要笑,听见那边苏容道:“博焱,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

“嗯。”

苏容沉默了一下,其实他自己也觉得翻旧账太没意思,倒像是兴师问罪似的,但那事一直梗在那里,他就是忘不了。

“那天在贺家的聚会上,你撞见我和展星洲去偷苹果了,然后就突然决定不要喜欢我了,对吗?”

博焱顿了一顿,然后轻声道:“是。”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不配吗?”

他问出来是很平常的,有种天真的残忍,但这残忍也是对自己,他像是在短短一年间就失去了当初在片场第一次见到博焱那种张牙舞爪的自信。

博焱那边却忽然沉默了,他像是喉头忽然被梗住了,努力让自己声音不显得异常。

“不是啊,”他这样轻声回答苏容:“是因为当时我还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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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苏容跟着林飒赶到伊犁,今年的杏花比往年晚,所以他们赶上了一个尾巴。游客很多,到处有人拍照,山坡上还有人骑马,还能看见当地牧民的蒙古包,苏容最近特别喜欢吃奶制品,跑去看牧民家的阿妈捶酸奶,一边看一边嚼着奶疙瘩。他向来是随遇而安的,穿着林飒车里的冲锋衣,脸都被太阳晒破了,也可能是风吹的,摸上去沙沙的。

林飒过来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还叫他:“快来看,他们怎么不买那种可以出稀奶油的机器啊?”

林飒没理他最近对奶制品的狂热,只是笑着说:“有人找你。”

“谁呀?”

他嚼着奶疙瘩回头,看见了博焱,他难得穿休闲装,浅棕色的夹克,极窄的竖条纹,像是两年前的Armani。山坡上风大,吹得他有点狼狈,但也是优雅的狼狈,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鞋子竟然还是干净的,安安静静地对着他笑。

“听说新疆很多地方有杏花,但我只知道这个。。”他笑着对苏容解释来历:“我把我两年的年假都一次性休了,要是明天还等不到你,我就只能回北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拖延症犯了,抱歉。

攒点稿子,明天还是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