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中旬,自从七月汉军正式攻打杭州府以来,整个战事势如破竹,进展非常顺利,八月底收复了昌化并攻破了千秋关,至此整个杭州府全部回到了朝廷的手中,绍兴、诸暨两地的叛军眼看大势已去逃的逃、降的降,浙江兵马轻松便收复了两城,不过,刘瑞、薛绍宗和曾靖等人却失去了踪迹。
这些并没有影响神京百官的心情,自从收到水溶被俘的消息之后,整个神京都在等待着这一刻,今日浙江的军报和押送水溶的队伍一起入的京。
满城百姓欢声笑语,逆贼水溶被抓,其他人还会远吗!
保和殿内举行的祝捷盛宴一直到申时末才告以结束,林如海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贾赦、贾政两人的陪伴下走出了皇城。
回头望了眼巍峨的皇城,林如海深深叹了口气,他心中清楚,江南虽说战事结束,但是真正的考验也即将迎来,大军攻破钱塘之后白莲教就一哄而散,他们放下武器就是普通百姓,没有办法进行甄别,还有,为了能够安抚人心,好些官员并没有被处理,他们依然待在原先的位置上,他也曾劝说过吴邦佐,可惜没能被采纳。
这是见效最快的施政方略,同样也有着很大的风险,如今有大军在,没人敢搞小动作,
但大军迟早要撤走,刚在宴会上太后问了一句,‘中原什么时候能够平定?’,接下来内阁肯定会将快速平定河南之事摆到日程上来,杭州府的大军也会陆续撤离,北上河南参与平叛。
不说潜伏下来的白莲教教徒,就是那销声匿迹的刘瑞等人都是个大麻烦,只能期望真如南镇抚司所说他们全部逃往了开封。
江南叛乱可谓是两败俱伤,当然,朝廷也是有收获,那成片的上等水田全部从世家富户手中收了回来,只要能够给上一年的时间,又会变为富饶的鱼米之乡。
当然,这些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在贾琦的劝说下最终同意了进京辞官归养,他又不是傻子,贾琦背地里搞得些小动作他也是知道,不过也没多想,江南是个是非之地,不见贾雨村趁着自己路过金陵之时特意前来拜访,言语中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他离开江南,哪怕降级也可以,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另外这件事肯定和贾琦有关,当自己问他为何不跟贾琦说之时,他身子明显在颤抖,能将他吓成这样,定不是简单的事情,自己身边的事情从来瞒不过贾琦,想必此时该有结果了。
可惜了!
马车在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行驶,贾政半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贾赦自顾自喝茶,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片刻,马车缓缓停下来,“老爷,通政司刘文彬刘大人递来的。”
车窗打开,贾贵将一封信递了进来,贾赦放下手中茶碗,接过打开,只看了两行,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刘文彬抄录来的应天巡抚衙门的折子,贾雨村死了,说是,酒后不小心打翻烛台引燃了大火。”
“贾雨村死了?”
贾政一愣。
“....”
林如海被这个突来的消息惊懵住了,尽管知道贾雨村会出事,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出事了。
还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酒后失手打翻烛台?”
一旁的贾政突然开口问道:“从未听说雨村嗜酒啊!这其中会不会...”
“莫要浑说。”
贾赦将手中信件随手丢在案几上,没好气道:“你和他不过见过两面,哪里知道他的脾性,就算平日里有书信往来,需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会变的。要是有问题,巡抚衙门肯定会查。你瞎操什么心!”
“大兄这话说的不错。”
林如海也叹道:“我路过金陵之时,那贾雨村曾来拜见与我,当时就喝了不少酒。也许人生得意变得猖狂了起来。”
“不错。”
贾赦瞥了他一眼道:“八月底,应天巡抚张仲元曾上书弹劾与他,说他仗着是贾家的远房不将巡抚衙门大小官员放在眼中,玩弄权利,贻害朝廷,居所出行多有僭越,另外还经常出入秦淮等地,对于其酗酒也有所提,当日内阁看在琦哥儿抓获水溶的功绩上就没跟他计较。谁成想竟然因此丧命,当真是世事无常!”
张仲元?
林如海撑着案几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吓了一大跳,没成想张仲元也是贾家的人,这也太惊人了。这样一来,贾雨村的死注定不会引起朝廷的关注。
贾赦静静地望着他,笑道:“怎么,瞧你这样子可是有怀疑?”
林如海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我一个上了辞呈的人,哪有功夫操劳这些,安心休养才是正经事。”
见他面露疲态,贾赦有些不放心问道:“可要紧?”
“你不是请王太医看过了,怎么如此啰嗦?”
啧!
看着闭目养神的林如海,贾赦苦笑摇摇头。
.........
“听说了吗,姑老爷进京了。”
“怎么没听说,一早老太太屋内就传出话来了。”
“哎,你们说林姑老爷可是做官来了,他是多大的官?”
“切,再大能大过咱们二爷去。”
“就是...”
贾母屋外抄手游廊上,一群婆子丫鬟围在一起说着闲话。
荣庆堂贾母屋内,周瑞家快步走进来,“回老太太,林姑老爷到了,已经进了二门,马上就到荣庆堂了,大老爷、二老爷都来了。”
黛玉听了这话,连忙起身往外相迎,贾母忙让婆子跟上去照看些。
“父亲....”
荣庆堂外,当翘首以盼的黛玉见到林如海一行人时,竟然有些不敢相认。
与她记忆中的印象完全不同,身体瘦弱,一脸的病容,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神态,心中莫名一酸,眼中滚下泪来。
挣脱紫鹃的手,快步上前,对着林如海就欲行大礼,却被林如海一把拉住,瞧着愈发出落的女儿,林如海眼中露出慈爱,笑道:“玉儿长成大姑娘了。”
“女儿不孝,未能在父亲大人身边服侍。”
这时,王嬷嬷拿着垫子放在了黛玉面前,扶着她给林如海行了一礼。
“好了,不要哭了,还不见过你两位舅舅。”
“嗯。”
黛玉抹了一下眼泪,又忙给贾赦、贾政两人行礼,“见过大舅舅,见过二舅舅。”
“好好好,咱们别在这呆着了,老太太还等着呢。”
贾赦笑道。
“好,好。”
林如海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父亲,里面请。”
黛玉搀着林如海说道。谷奖
林如海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简单一句话就可以看出黛玉确是长大懂事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了贾母屋内。
“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贾母忙道:“好,好,玉儿,快将你父亲扶起来。”
看着身子孱弱,面带病容的林如海,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你身子弱,就安心在家休养,那个官不做也罢。”
“老太太放心,如海此次进京就是辞官归养。”
贾赦宽慰道:“他这副病容多是路途劳累所致,加上保和殿人多气杂,嗯,其实就是累的,休息两日就好了,不碍事。”
“嗯,这就好。”
贾母点了下头,又道:“你那宅子就不要住了,我让玉儿将西府延恩堂给收拾出来了,这样子也方便你早晚来给老婆子请安。”
听了这话,林如海心中一动,躬身一礼,“只要岳母大人不嫌弃,如海定昏定而晨省以尽孝道。”
来时,贾琦曾说过会让黛玉将延恩堂收拾出来给他住,但是总归在礼法上有亏欠,如今贾母以孝道让他住下,别人就没了借口攻讦诋毁他。
贾母瞥了黛玉一眼,又道:“原本打算晚上给你接风,不过,还是算了吧,你好生歇息,等两日天气好了再说。玉儿,你服侍你父亲安置下来,今晚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林如海苦笑道:“多谢岳母大人怜爱,只是....”
贾母微微一摆手,“好了,这是家中,没这么些讲究,你自安心去歇息即可。老二,你同如海一起去吧。”
贾政点点头,起身对林如海说道:“老太太说的正是,自家人没这么些讲究,身子要紧。”
“是。”
林如海起身告退,又与贾赦说了两句,这才离开。
送走了林如海等人,贾母叹声道:“怎么就弄到这种地步了?”
贾赦叹了口气道:“我专门请王太医给如海把了把脉,不是太好,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是培元固本,慢慢来吧。”
“这就好。”
贾母点了点头,又问道:“琦哥儿可有说什么时候回京?”
“不好说。”
“这是什么话?”
贾母愣了一下。
贾赦叹了口气,“此事太过于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
听了这话,贾母没好气道:“不要再我跟前说着些,我只问你,明年琦哥儿就出孝了,这婚事怎么说?”
婚事?
贾赦这才想起此事,是啊,明年就出孝期了,这婚事也该准备了,虽说有了个女儿,但终归不能安定人心,眼下朝中局势还不明朗,特别是乾清宫那里,听说这一批民间大夫中有好些小有名气的,搞不好太康帝可能会醒过来,毕竟当初没敢放太多的药。
一动不如一静,此时贾琦领兵在外才是最有利。
心中很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话,可想着目前的局势又有些心烦意乱。
“罢了,罢了。知道你们有事,我也不想招人嫌,只是,万事要想好退路。”
贾母摆手,说出一句让贾赦心惊的话,“今日南安老太妃来了,听她说,武威侯的小儿子被赦免了罪责送去了辽东军中赎罪,你们怎能犯下这种大错!”
很显然,贾赦并不知道此事,贾母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此事?”
贾赦愣了片刻,问道:“她哪来的消息?”
“她没说,我也没问。”
贾母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和南安郡王府还往来的不过就那几家,能接触到天牢的更不多。”
贾赦似乎明白了,可新的疑惑蓦地涌了出来,“没有圣旨,谁能从皇城大牢中将人提出来?”
说到这,贾赦的脸慢慢沉了下来,看来皇城发生了外人不知的变故。
这时,贾琏来到门外,高兴道:“老太太、老爷,大喜,宫里的苏总管来了,带来了太后的懿旨,同意了姑父的辞官,不仅加封姑父为列侯,更是请姑父作为陛下的经史讲师,负责陛下的经书、历史讲授。”
.....
是夜,临安城外汉军大帐中。
“定城侯,杨总兵在富阳遭到不明身份逆匪袭击,他身旁只有三百亲兵,形势危急,请快快发兵前去救援吧!”
“阁老,这....这不是我能够做得了主,这件事必须大帅才能做出决定。”
“王爷人去哪里了?”
吴邦佐急得满头冷汗,“老夫现在就去找他讨要手令。”
谢琼沉思了片刻,便对吴邦佐躬身施礼道:“对不起,大帅行踪不便相告。不过明日午后大帅该能赶回来了。”
“明天?”
吴邦佐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抓住谢琼,央求道:“定城侯,救人如救火,不能等下去了。”
谢琼摇头叹道:“阁老这是在为难我,军令如山,凡是千人以上兵马调动必须有大帅手令和兵符,否则视为造反。”
“那你说该怎么办?”
吴邦佐心急如焚,李虎死后,他找到了几个右军都督府的将领询问当夜的情况,经过一番打探加上南镇抚司送来的情报还有丰城侯递来的信件,这才反应过来,李虎有倒卖军械贪腐之罪,却没有叛逃之心,只能说一切都是意外。
李虎死后,残部被贾琦打乱编入了大军之中,这时吴邦佐才发现,十五万大军已是贾琦一人说了算,没人敢有质疑,这让他心中产生了忧虑,想了想,决定将浙江总兵杨维垣调来以平衡军中势力。
没成想,杨维垣才过了富春江进入富阳就遭到了不明身份人的袭击,据说对方有千余人,很可能是白莲教匪军或者是叛军溃兵。
吴邦佐不得不忍住心中急火,想了片刻,连忙说道:“杨总兵是受了内阁调令前来临安,这要是真的在路上出了事,一个总兵死在辖区内,就是王爷也要跟着受到牵连,老夫也不为难你,这样,一千骑兵,你亲率一千骑兵前去救援,怎么样?”
说完,便对谢琼躬身施礼道:“本阁亲自手书一份给你,若是明日王爷处罚与你,本阁一力承担。”
谢琼凝神一想,确实是这样,忙拱手笑道:“阁老这是折煞下官了,还请你写一份手书。”
“好。”
吴邦佐点了点头,“定城侯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