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昭年逾古稀而逝,皇太后为她素服举哀。每一个热爱潮流的女人都无法忍受落伍的羞耻。尤其像班昭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那时,还是公元一世纪,两晋那种嗑药的风俗还没流行起来(主要是五石散还未发明出来);那种蓬头散发的街头嬉皮,也是两百年之后的名士作派,没女人什么事;而像赵飞燕的皱皱的留仙裙,倒是很波西米亚,但满大街的女人都穿了几十年了;而她,好歹也是上流社会的女人,还嫁过人了,总不能还玩朋克或者Hip-hop吧?班昭望着东观藏书阁的窗外,有点犯愁。明天穿什么进宫呢?班昭身世显赫,祖父是广平太守班稚,老爹是史学家和文学家班彪,大哥班固编写《汉书》,二哥是投笔从戎的定远侯班超,品味皆不俗。而她自己,花了好多年,孤苦伶仃里泡在史料里,好不容易熬成一个著名的历史学家、文学家、天文学家、数学家。凭着遗产、嫁妆、版税,还有国家社会科学研究基金的拨款,班昭总算过得很体面。不过,她还有一个隐痛。东汉流行早结婚。迟嫁虽然有诸般好处,但最可怕的是可能永远也结不了婚,像孟光那样28岁还没嫁的要不是遇到了齐眉举案的梁鸿,简直都活不下去了。班昭倒是没落伍,14岁就嫁给了师兄曹寿。可惜曹寿早死,她年纪轻轻就守寡。这就出现一个麻烦:穿得摩登,又怕人家说自己春心荡漾;穿着古板,又怕街坊笑话。结果,二十来岁的班昭去宫廷给皇后和嫔妃讲课的时候,就出现了一天穿着蕾丝吊带抹胸,一天穿着维多利亚高领硬颈长袍,一天又穿着古希腊的皱褶纱裙,在保守和前卫之间摇摆不定。把那些还沉迷在雅皮、只知画八字眉的嫔妃们唬得一楞一楞的,开始都模仿这位小寡妇的打扮了。接下来,整条街上行走的女人,都穿着班昭昨天穿过的衣服;咸阳城门口,有个告示牌:今日,上衣如何如何,下裳如何如何。每日刷新。班昭又泯然众矣。郁闷,巨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