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芸回到楚王这边,楚王便只好不再作声。
第二轮的竞争明显就残酷很多了,除了顾颂之外,神枢营也下场了两名士兵。
神枢营本是骑兵队伍,这里头个个皆擅骑术,因此世子们在制订规则时也给出了限制,凡是将官皆不可参与,就是士兵也只有十个的名额。顾颂很不巧,偏就遇上了两个。
但顾颂很英勇,如风一般驾着马疾骋,他的骑术其实还不如薛停,但是因为他又与沈雁重修于好,这股劲头使得他充满了爆发力。神枢营两名士兵却也丝毫不甘落后,神枢营里好马很多,骑术又是特长,顾颂到了中段几乎已落了下风。
沈雁回到看台正好见到他吃力地爬坡,心里也替他着急,但这种事又不能帮忙,除了干着急还真没别的办法。
按规定是三座小山坡之间跑八圈,顾颂头一圈勉强占了个第一,到第二圈时半路竟然都落到第三了!沈雁往前探着身子,手绢子都快掐破,华氏斜眼睨着她:“脑袋都快掉下去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势扶住栏杆,将姿势调回优雅状态,然后端庄地坐好。
楚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下,顾颂又已经抢到了第二,而且隐隐有赶超之势,神枢营士兵的骑术虽然极佳,但显然马匹并不如顾颂座下的奔宵。
他垂眸略想了想,便对冯芸道:“可有什么办法不让他夺魁?”
冯芸怔了怔,不明其意。
楚王便招他近前,附耳说了几句。
冯芸听后点点头,然后便不动声色地退出来。
郑王这边见着冯芸匆匆退下,又出了看台,遂也让人去了尾随了过去。
楚王手端着茶盏抿着茶,余光望着对面从郑王身侧下来的人,又平静地看向了场下。
看台上的人们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在场下赛事上,楚王郑王这番动作并没有人看在眼里。
也就过了半盏茶功夫,于英回到了郑王身边,凑近他说道:“冯芸在场外叫来了两名侍卫,吩咐了他们些什么,但不知道做什么。”
郑王凝眉往楚王看去,只见楚王神态自若,一双眉不由皱得更紧了些。
昨夜之事最后激化成他与他之间的正面交锋,原本还可以再往后拖几个月,如今却被逼得只能直面应对,而他静等出宫之后再与朝臣直接打交道的计划也被打乱,如此一来回宫之后皇后自不免对他有番训斥。
更重要的,是他这番心计被提前暴露出来,这使他一贯保持着的憨直恭顺的形象也遭到了破坏,他不止要想办法挽回形象,更要设法使皇后不再追究这件事,韩稷这把双刃剑,不止伤到了楚王同时也伤到了他,使的可真叫做完美至极。
眼下去寻韩稷的麻烦是极不明智的了,他现如今被楚王盯上,只能先花精力应付他,回宫还得三日后,这三日里楚王定不会放过打压他的机会,别的事都等回宫之后再说,唯独这项不能。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也派两个身手好的,去盯住楚王派出去的人,万不能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于英点头,扫了眼对面的楚王,退了下去。
赛场上顾颂如今已然领了先,而楚王面色好像十分不悦。
郑王盯着他看了片刻,举起杯来,心思又还是不曾停止。
昨夜楚王坏事乃是坏在顾颂身上,冲他如今这副脸色来看,莫非他这是迁怒上了他?
他与楚王辽王虽自幼都住在端敬殿,但楚王是宠妃之子,而辽王年纪虽大些但却出身平平,他这个皇后嗣子与辽王在一起的时间反倒比楚王多些,楚王从小到大眼高于顶,也甚少主动与他们往来,当年太子未废之时,楚王见了他也不曾主动让道,也就是这两年接触到的政事多了才有所收敛。
这么看来,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挺傲的,而顾颂在各国公府三代里年纪最小,心思也最单纯,这次连他都站出来拆了他的台,如果楚王因此不待见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垂头略一凝神,压低声又道:“再交代下去,让人紧盯着楚王派去的人,有动静立时来报。”
他虽然不能肯定楚王派去的人是不是去暗算顾颂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比楚王更需要修复与勋贵们的关系,这个顺水人情他是无论如何要卖的。万一又真让他猜中了呢?若让勋贵们知道楚王一面与他们往来密切,一面暗地里玩着花样,韩稷他们更不可能放过他。
于英到了看台下,眼见着冯芸派出来的侍卫已经出了校场,连忙也唤了两个人跟上。
韩稷驾着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英冯芸各自蹿来蹿去倒也没瞒过他的眼睛。退到校场外柱桩下,才准备唤辛乙过来打听情况,桩下这时就跃出个人来,正是先前被派去盯梢的护卫刘威。
他问道:“楚王派侍卫出去做什么?”
刘威道:“那侍卫身手不错,小的不敢靠太近,听不真切他们说什么。但是方才见他们往山下走了。然后没多久又有两个人跟了上去。都是作侍卫装扮,却分不清是楚王的人还是郑王的人。”
韩稷回想了一下方才二王的举动,又透着密集的柱桩缝隙打量了眼楚王郑王所在的方向,半刻后收回目光来,说道:“你去把薛停董慢叫出来。”
他原本只想让辛乙在楚王耳边传两句话刺激刺激楚王而已,没想到他自作聪明,竟还又顺便挖了个坑要整郑王——他跟顾颂下手的意思,是想回头栽赃给楚王,然后卖个人情给顾颂,好与他套近乎缓和关系么?
刘威看他冷笑着,连忙转身进了看台里。
韩稷解下拴在树下的骐骥,翻身上马驶到赛场边,只见顾颂已然领先于神枢营二兵,而郑王则正襟危坐望着对面,察觉到韩稷目光注视,于是也往他看了过来,那目光平静淡然,看上去与以往一般无二。
掉头回来,这边刘威已将正替顾颂呐喊着的薛停董慢他们叫了出来。
“我收到消息说有人会暗算颂儿的马,你们俩立刻带着人去赛道周边看看。山坡两边都是秃地,只有两片小树林可以藏人,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这都关乎咱们勋贵的脸面,不可疏忽大意。你们不管捉到什么人,都先带来给我瞧瞧。”
薛停董慢听说居然有人敢暗算顾颂,顿时炸了毛:“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咱们!让老子捉到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说罢一溜烟去了捉人。
韩稷这里凝眉深思了片刻,才又驾着马走开。
当初建行宫的时候,为了安全着想,方圆三十里内除了围场外都没有什么密林,因此马道旁只有两片稀疏的小林子。
薛停二人带着几个人分两队迂回到了林子之内,先找了棵树藏身。
然后屏息静听了半晌,果然发现靠近赛道旁的树下正有两个人在四处打量,二人一使眼色正要上前捉拿,这时候忽听一声尖啸,打后方又掠过来两个人,衣裳服饰相同,到了跟前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先前那二人撂倒在地!
薛停董慢互视一眼,越发屏住了呼吸。
后来的那两人击昏原先两人之后,随即从他们身上搜出两枝飞箭,然后打量着上头的什么东西,之后对准林外即将疾驶过来的顾颂便要射去!
薛停跟董慢一使眼色,二人便同时如羽燕般轻灵而无声地掠到这二人后方,扬起一记手刀,如先前他们二人一般将之击倒在地。而后三下五除二将倒地的四人全都绑了,也不废话,从林子后又隐蔽地挪到了离校场不远的山坳下,然后去给韩稷送消息。
韩稷正在茶棚里吃茶,听说之后立刻跟秦曜告了个假,又交代了王儆两句,然后到了山坳。
被捉的四人已然醒来,见着韩稷,立时把脸垂下。
韩稷抬起一人的下巴瞧了瞧,说道:“搜搜身上。”
薛停得令,便在四人身上一阵乱抓,却是什么也没有。
韩稷便与董慢道:“把神机营的杜将军请过来,他一定认得他们是哪里人。”
四人听了竟同时慌了神,扰乱赛事定要治罪,何况他们身上还有武器,袭击赛事队员就更要罪加一等了。
韩稷若把神机营的人请了来,那么他们不止会被认出,而且还会被移交到都尉府按律治罪!听韩稷的口气,神机营的人与他关系还十分熟络,倘若神机营的人再往都尉府告他们一条惊扰圣驾之罪,那他们必定逃不过掉脑袋的命运!
“我们,我们是郑王的侍卫!”
“我们是楚王的人!”
四个人都争先恐后的说了。
薛停董慢虽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句的时候还是死命瞪了他们各人一眼。韩稷神色未动地把玩着那两把飞箭,过了足够久,他才抬起头道:“把他们带回去,押起来。然后把这枝飞箭送给郑王,至于楚王这边,你们带着他们两个从看台正门经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