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幼年体(五) 另一个世界

哪怕在十几二十年后,化疗仍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癌细胞还没杀完,被化疗的人已经先奄奄一息。

何况现在是医疗技术并没有那么发达的1999年,但就算如此痛苦,癌细胞扩散的趋势还是越发严重,加上化疗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在12月初的夜晚凌晨两点,勇利被送进了急救室。

他其实还有意识,但那种感觉更像是回光返照,小小的孩子茫然的看着周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戴着氧气罩,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术台上的灯光照着,渐渐的,一道白光从不知名处降临,下一刻,他的身体开始不断的下坠。

东九区凌晨四点,经过急救,勇利的生命体征奇迹般的稳定下来,他被转移进了ICU,有医疗人员专门守在旁边,看护着这个才从死亡线上挣扎下来的孩子。

护士心中叹息,好可怜,明明才这么小,看他昏睡时还紧紧皱着眉头,一定很不舒服吧?是在做噩梦吗?

与此同时,东三区的莫斯科,安德烈随意拉开卧室门,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封闭又空旷的空间中,而左手已经出现一块纯黑的水晶腕表。

空间四周是纯黑色的雾气,安德烈曾经触碰过那些雾气,甚至用力推动过,却每次都会被以同样的力道被黑雾推回来,脚下是类似大理石材质的白色地砖,但无论怎么破坏这些地砖,它们都会自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在空间的中心,是一道巨大的银色光柱,这光柱从地面升起、有十人合抱粗细,贯彻这空间的天与地,而在光柱中心有四个高三米的圆柱型容器,透过透明的晶壁,可以看到里面灌满了淡蓝色的半透明溶液,溶液里则泡着人|体,有男有女、外貌体型各有不同。

安德烈看了一眼周围,翻了个白眼,有些讥讽的笑了下:“没有中级场的义体,看来没又碰着骗子。”

一道无机质的声音在安德烈脑海中响起。

【请选择场地——A.必修场、B.随机场、C.自选场】

三个选项都是亮着的。

安德烈摁了下自选场,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刻有【5.离开她的游乐场】字样的铁片压在腕表上。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确认进入第5场地——离开她的游乐场,游戏通道已开启,请玩家选择义体进入场地】

几个圆柱型的义体存储槽同时亮起红光,安德烈走到一个泡着身高一米八左右的黑发犹太裔男子的容器前,将手按在了晶壁上,下一刻,他的身体化为光芒进入存储槽,与之一起消失在光柱中。

再次醒来时,安德烈听到了哭声。

那听起来像是孩子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发黑眼、看起来十岁不到的瘦弱孩子缩在角落,满脸的惊慌无助。

“ここはどこですか?あなた達は誰ですか?なぜ私はここにいますか?(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日语?

安德烈其实不懂日语,但在死亡空间中,哪怕是不同的语言也可以沟通,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存在直接将那些未知语言的意思翻译好放入他们的脑海中一样。

是新人,第一次进空间就是第五场,这孩子怕是快死了吧?

本来就只有靠近死亡的人才会进入空间,但只有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才会第一次进空间,就撞上第五场的难度。

低级场总共五个级别的场地,也就是说这是新人会碰上的最高难度,看那小子那么小,就算进了空间,只怕也撑不过这一场了,这一场甚至只有他一个新人。

何况那些成年的新人们通常也只有15%的存活率而已。

安德烈低头打量自己的状况,这具义体是他的低级场义体里用的最顺手的,体型与本人差不多,但现在他的身形比培养槽里的标准体型缩了几公分,还有些虚弱感,看来上一场受的伤还是影响到了状态。

过了第一场的人,在进入第二场时可以制作一次义体,并在制作义体时选择职业,得到空间给予的标准武器,他向来习惯机械师这个职业,但低级场能用的能力有限啊……

他们现在待在一个似乎是储物室的房间里,周围都是置物架,环境可谓又脏又乱又差,但恐怕很多人都希望能在这里房间里多待一会儿,因为等到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就要面临死亡的考验了。

那孩子还在哭,一个面目凶悍的棕发汉子被哭声吵得不耐烦,他冲上去扇了那孩子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到在地。

他吼道:“别哭了!吵死了!”

嘿嘿,小孩子掉到陌生的地方会惊慌很正常,他再吵也不能直接动手吧?安德烈皱眉,想要去阻拦一下,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上去拦着那个汉子。

她一脸正直的说道:“你不能这么做,他只是个孩子。”

接着妇人转身蹲下安慰那个孩子道:“好了好了,男孩,没事了,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好吗?你原来在哪里?阿姨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那男孩爬起来,张嘴想要说话,安德烈则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将妇人推开,冷冷道:“行了,到此为止,你们是来做任务的,还是来害人的?”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被安德烈冰冷的神情震退了,她有些不甘心的退开,低声说道:“他那么小,本来也活不过这场。”

“是啊,反正他活不过这场,所以没有你们下手的价值,他也没有ID可以被夺走。”安德烈咧开嘴。

妇女和壮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闭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这个房间重新陷入了安静。

安德烈这时也按照事先说好的衣物特征找到客户,和对方对了暗号后站在一起,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离开她的游乐场”字样。

一般第一个离开空间的人,会得到下一场次的芯片,上面刻着的就是下一场的线索,但一场里只会出现一个戴着芯片的人。

人们将这个人称为“场主”,其他人则是毫无线索的进来,直到空间内部npc出现才能知道有关这一场的事情,但这种人很少,但安德烈是实力较强的职业survivors(求生者),甚至可以有偿帮人过关,比如这场他就是收了钱专门带客户过关来着。

安德烈观察了一下,总共进来了十二个人,这个人数的难度应该还控制得住,原本第五场时大多人都是老手,大家也会交流情报,告知职业好之后打配合,但那壮汉妇女的组合一上来就坑人,哪怕没有成功,但也让大家下意识的警惕起来,不再相信别人。

只有一些在现实世界中就认识的人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聊起来。

那个孩子一只手捂着脸揉,一只手抱膝,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他没有再哭,有些抽噎,眼中还是带着惊慌,但明显是冷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蹭到安德烈的身边,歪着头,看起来还是很迷茫的样子,但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谢)”

或许他不明白安德烈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但勇利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下意识的知道,这个男人是帮了他一次的。

安德烈看着这个苍白瘦弱的小男孩,突然想起维克托,如果维克托哪天倒霉的进入空间的话,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会不会有人愿意帮他。

啊呸,他儿子才没那么衰呢。

但一时的恻隐之心还是让安德烈张了嘴。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快死的人才会到这里来,只要活着离开这里,你在现实里的寿命就会被延长,直到下一场到来前你都是健康安全的,但只有幸运的人才会被这个死亡空间选中……进入空间的名额是可以被抢走的,我们被称为survivors,其他快死的人通过某些渠道知道这个空间的事情,就会请那些不好的人去抢别人的名额,所以你不能告诉别人你的名字,不能说你的具体信息。”

“当然,在谈这些之前,你要先活下去。”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孩子呆愣的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一边去,别在这里烦我,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孩子又愣了一下,他鞠了一躬,抱膝坐在角落里,不安的看着周围。

看着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他真的搞清楚情况了吗?

安德烈强烈的怀疑这点。

这时一个纤细的金发少女走到男孩身边,揉了揉他的黑发:“你可以叫我爱丽丝,小朋友,我该怎么叫你呢?”

勇利抬起头,眼中尽是茫然,软软回道;“yu……勇酱,姐姐,你说的是英语吗?”

爱丽丝弯弯眼睛,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是的呀,小朋友好乖呢,待会姐姐带你一起跑好不好?你就当这里是游乐场,只要跑的够快,就不会死哦。”

换了别人听到这话可能以为这只是一句安慰孩子的话,但听到“游乐场”的安德烈下意识眼神一动。

此时,这间房间的大门突兀的打开,一个面色僵硬的女人猛地冲进来喊道:“快走!那些丧尸要突破防守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