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兰花从宫里回府后,兰老爷就很少过问兰花的学习,她也乐得每日里无所事事,开开心心地睡懒觉。白天在府里到处游逛,或者去看看兰老爷钓鱼,或者爬在石桌上数云朵。
兰老爷一边钓鱼一边想着女儿的话,终于下定了决心,某日进了书房书写了一份请辞的折子。次日,托人递交朝堂。那折子自然落在了右相手里,右相先是不屑一顾,心想这老家伙还在搞出什么名堂?随意翻看了内容,心情大悦,当即进王宫递给了国君。国君一看,正中下怀,于是,一个大大的“准”字,很利落地写在了折子上面,顺道解了他的反省之禁。不过,从此以后,这朝堂也不必去了。
当然,这是几天后的事了。
先说兰花,这整天在府里东晃西晃,也有审美疲倦的时候。想着兰老爷和兰夫人最近都当了甩手掌柜,任她逍遥,不由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她这一提议,把知蝉吓得半死,苦苦哀求。兰花听得烦了,说道:“难不成出了一回事儿,我就得永远关在这府里,不能出去了?”
知蝉见小姐真发怒了,不由小心说道:“小姐,奴婢实在是担当不起啊。得老爷夫人同意了才好。”
兰花一想,这丫头给吓怕了,也难怪。不过,这个时候若去找兰老爷,估计他正心情不佳,她才不想去触霉头呢。母亲那边,恐怕也难。但是好歹试一试才行,不然关在这府里,闷也要闷死了。
兰夫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允许她出府逛街,不过得派十多名护卫一步不离地跟着才行。兰花一听头都大了,派这么多人,她还怎么逛啊。这满大街人的光看她这一行人就够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摆阔呢。
兰夫人很坚决:“嫌人多,那就不要出去了。”说罢转身念经,不再理她。
兰花无聊地回到房里,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招妙计。寻了个机会,趁知蝉不在跟前,对芳草悄声嘱咐了一通。芳草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还是依言照办了。
第二日,兰花到兰夫人处问过安之后,见兰老爷不在花园,回来想了个法子,把知蝉支开了,换了芳草从外面买回的男子青衣锦袍和粉底小朝靴,腰间坠了一个玉缕雕香囊和一个彩绣草虫荷包,又梳了道士发髻,额间勒了一条青玉色镶珠的缎带,在脑后束了。
芳草在侧厢房里换了小厮衣裳出来,她原本瘦小,身材平板,还真像个普通小厮。她说道:“小姐,我们真要这样穿吗?”
兰花不解:“怎么?”
“可是谁都知道你是小姐啊。”芳草撇撇嘴,哪只眼睛都看得出来小姐是女扮男装啊。兰花没听明白,也懒得问,心想外面不识得她的人,自然不知道她是小姐了。
又顺手拿了一把玉骨折扇,才走到门口,知蝉就返回来了,瞪着大眼看着她。兰花有点慌张,但很快稳下神来,心道我是小姐我怕谁。
知蝉见兰花态度强硬,知道劝不过来,又不放心只让芳草跟着,一咬牙,豁了出去舍命陪小姐。
主仆三人,两男一女装扮,鬼鬼祟祟溜到花园侧后小门,悄悄打开铁锁闪了出去。
云都北边濒临云江,南拥群山,山环水拥,形胜天地。云江自西向东流经王城境内,绵延成数十里的繁华河畔,出城后与云湖西相接,继续东流,直至入海。
兰花三人走在大街上,路面铺的是大块青石,甚为宽敞,可跑马。有行人、车辆来往。两旁店铺林立,金字招牌闪亮。店内壁柜直立,东西琳琅满目。
一路看着,不觉到了夫子庙附近。这夫子庙周围,不是别处能比的,是云都最繁荣、最热闹之处。有各种酒楼、茶馆、小吃,多不胜数。人群熙熙攘攘,接踵摩肩。还有招呼客人的,耍杂的,卖宠物的,吆喝的,叫价还价的,各种声音都有。
兰花和芳草看得津津有味,知蝉紧紧挨了她,抓着她一片衣角,挤得香汗淋淋,生怕自家小姐一个不留心没影了。好在小姐还没有买东西的意识,光是看看而已。否则知蝉怕是连手都空不出来。
走到一个卖小物品的小摊前,兰花停了下来,细细地把玩着。
这摊上有许多精美的小香囊,有用五色丝线缠成,在彩绸上绣了荷花或别的花儿图案纹饰;有用碎布缝成,有娃娃骑鱼、娃娃抱公鸡,桃子等可爱形状的;还有的是点翠镶嵌和丝绣的。
小摊前本来有一两个人在看,兰花她们站了过去,不免显得更拥挤了。那摊主是个包着头帕的妇人,见兰花拿着一个彩丝绣的并蒂双莲香囊,说道:“客人好眼光,这并蒂双莲香囊只有我家这一个,不如买了它趁节前送人,可是个好征兆呢。说不定马上就好事成双啦。”
兰花价也没问,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拿着香囊慢悠悠地逛开了。那芳草早跑到前头了。知蝉等在后面收了妇人找回的钱,赶紧跟了上去。
还没走几步呢,一个衣裳褴褛的小叫化捧着一个大粗碗,挡在了兰花前面,一边作揖一边说道:“这位俊俏小公子,看您面善有福气,行行好,赏小的几个铜板吧,小的已经两天没吃饭啦。”
兰花见这小叫化大约也是十来岁,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倒黑白分明,贼溜溜地转动。然而蓬头污面,散出一股难闻的汗馊味儿。不禁掩了鼻,忙退了两步,说道:“走开走开,臭死了。”
小叫化不气妥,往前一步,继续恳求道:“您行行好,就赏小的几个吧。看您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要那么小气吧。”
兰花恼了,又退了一步。她最恨那种死皮赖脸、又脏又臭的叫化子,便呵斥道:“你要是穿得干干净净,我倒愿意给你几个子儿。穿成这样出来恶心人,我偏一个子儿也不给!”
小叫化呆了一呆,哪个叫化子不是他这样?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乞讨,那还是叫化子吗?再说了,他一招死缠烂打,可是最有效呢,屡试不爽。哪料到今天就碰壁了。
兰花情绪激动,愤愤说道:“你看你,五官端正,手脚齐全,浑身上下完好无缺一块不少,出点力气干活挣钱,不比这乞讨来得有尊严吗?”
小叫化也火了,瞄了一眼她鼓鼓的胸口,说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叫了,说你是个大姑娘!穿着男人家的衣服在大街上乱走。”
兰花眉头一扬,冷哼一声,抬步就准备从侧边绕过去。心想,叫就叫,谁怕啊?我本来就不是男的,穿了男人衣裳又能怎么?
芳草掉转身子,凑到兰花身旁,小声道:“小姐,我就说嘛,谁都可以看出来的,你偏不信。”
兰花瞪了芳草一眼,目中之意是:谁让你说话有歧义的?你说句“谁都能看出来你是女子”能死吗?早知道不如直接出门,白折腾了。
小叫化见她不吃那一套,张开大嘴就喊了出来:“快来看哪!这里有个穿着不男不女的大姑娘,成天发花痴,现在跑到大街上来摸男人!”
兰花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叫化眼疾手快,一手扯开了她打着蝴蝶结的腰带,又随手把一个路人推到她身上,然后啪嗒啪嗒地跑远,钻进小巷子不见了。
顿时,周围喧沸的人声一下子停止,行人纷纷看过来。只见兰花一手抓着根腰带和一个香囊,衣袍松散,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名男子的胳膊,两人靠得很近,正傻楞楞地对视着。
这姿势,可不正是调戏良家男子的罪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