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跟了,我们并没走远。”玄昕与兰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原来两人出村寨后,并未真正离开。只因玄昕见寨后隐隐有妖气盘旋村子上空未散,这才多了个心眼,半途中折回来。
长鼻子的反应不慢,一听得身后传来此言,马上飞身蹿出,直往远处奔逃。眨眼之间,玄昕身随意动,快若闪电般地追了过去,绕过一个山坡,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黑斑脸见独剩兰花一人,心下大喜,抓起鱼叉刷刷几下向兰花刺去,吓得她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啧啧,小娘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想来做下酒菜倒是不错。”他想着那名看起来厉害的男神仙追远了,这劲敌一去,要擒住她岂不是易于反掌?嘴里一边说着恫吓的话儿,一边带着卖弄本领的意思,一柄鱼叉尽往她身上要穴招呼,舞得行云流水般密不透风。
眼见鱼叉就要点中兰花的要害,却当地一声断为两截。再看那黑斑脸,单腿独立,看似摇摇欲坠却不倒。他脸上带着还未及时收起的猥琐笑容,手中握着半截鱼叉,一副往戳刺的姿势。
兰花正惊魂未定间,一管碧绿的洞箫此妖头上倒疾回去,消失在远处的山坡后。
“他奶奶的,使妖术!”黑斑脸忍不住开口骂道,却浑然忘了自己正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精怪。
兰花虚惊一场,退得几步,见黑斑脸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先前姿势,猜测他大约被玄昕使了定身法。当即放宽了心,踢远了半截鱼叉,毫不理会他的怒喝,撒腿往远处山坡跑去。
远远地,看见一个小黑点伴着凄厉的叫声往天际遁去。玄昕站在一块山石上,右手执了玉箫,左手轻轻拂了拂衣襟,动作是一贯的高贵优雅。看她过来,微微一笑,登时驱散了她心头重重的阴霾。
跑到山石下,血腥味迎面而来。地上是一大滩污血,中间赫然有一只白生生的长鼻子,似蚯蚓般蜿蜒蠕动。
“啊!”兰花惊叫一声,打了个寒噤,忙移开目光绕了过去,“玄大哥,妖怪呢?”
“逃掉了,不过撑不了多久。”玄昕见她害怕血迹,过来拉了她的手,“走,我们过去看看另一只妖。”
黑斑脸呆在原地,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玄昕淡淡说道:“我问一你话,只问一遍,你知道便说。若知而不言,或迟疑得过久,那头象妖便是你的下场。”
黑斑脸沮丧道:“我们不过是执行上头的命令,知道内情的也不多。再说了,说与不说,最后都是死。何必玩什么花样的,不如给老子一个痛快。”
“那两名小孩现在何处?”玄昕看了他一眼,一向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波涛暗涌。黑斑脸接触到他的视线,突然激棱棱地打了个冷战,那里面有一股无形的漩涡,足可以让他粉身碎骨。
可是黑斑想到说出实话的后果,硬了头皮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开口:“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玄昕似在意料之中,所以也不多问,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此留着你,终为祸害,不如除去你的魔根,回归本原。”
一道强烈的白光向黑斑脸笼罩其间,鞋底上似粘了极强的胶体一般,登时无法移动半步。此妖只觉身上疼痛如裂,皮肉好像片片翻绽而开。不禁大惊失色,求饶道:“大仙饶命!小的实在是不知,孩童是由象妖亲手藏匿在山上的。”
可是他醒悟得迟了,玄昕已经化去了他一半的魔根,并未停下施法,只是白光稍稍减弱了些许。黑斑脸痛得扑伏在地,弓身抽搐,不停地打滚翻动,一边戚戚的哀嚎。兰花看了阵法中的黑斑妖一眼,略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虽然痛恨这些妖怪为非作歹的行为,可见了他们将被打回原形的惨状,还是心有不忍,偏过头去。
随着白光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一头状似猹猪的小兽伏在地上,乖乖地伏在地上,时而吱吱叫唤几声。看来,它的确不能再祸害人类,也不能再得意威风。唯一能祸害的,便是农人们的庄稼了。也算是因果循环,恶有恶报。
“有时候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坏人,没有恶人,也没有动乱和战争,大家都开开心心地生活,多好。”兰花长长地吁了口气。
玄昕微微一笑,神色不变,淡然说道:“这个世上,永远不会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永远会有意想不到的丑陋发生。弱肉强食,本来是万物生存的法则。非但人间,神界魔界皆亦如此。”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怎么可能忘了这句名言呢?也许,她是一个不成器的“弱者”,否则也不会落得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了。
“只是我们现在该怎么找到那两名被掳去的小孩?”兰花转移话题道。玄昕听罢反问道:“你记得先前那名逃走的象妖罢?”
兰花恍然大悟。先前她还以为那名象妖法力高强,所以能侥幸从玄昕手底下逃走,原来是别有深意,被他故意放走的。其实,她也不知道玄昕到底有多厉害。只是既然身为圣护真君,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玄昕带着兰花,顺着象妖残留的一丝妖气,一路追踪到了雁归山。到得山上,偶尔可见滴落在茅叶上的血迹。沿着血痕,很快找到了半山腰一处岩壁下的洞穴。洞口很窄,堆着数块乱石,乍一看去,还以为只是一个陷下去的凹坑。
洞口勉强可容两人进入。摸黑走了几步,洞内才渐渐宽阔起来,光线依然昏暗。兰花正欲说话,一道黑影呼地从暗处扑来,带着强劲的风声,大锤向她当头砸下。
玄昕在黑暗里如视白昼,见状轻轻揽过她,右手一翻,一股真气将大锤斜斜撞歪,使它往旁边直砸过去。黑影大惊之下欲收回劲力不及,锤子重重地砸在石壁上,立时反震回来,正撞在他自己的脑门上,眼前登时金星满天,群蚊乱舞,水陆道场双双金罗鼓鸣。
黑影闷哼一声,玄昕的玉箫跟着点上了他的要穴。黑影便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尔后洞内突然出现一团光亮,亮了起来。骤见光明,兰花不由地眯了眯了眼睛,用手去遮挡光源。原来是玄昕摸出一颗夜明珠,往正愣神的兰花手里递来。
这是一个大溶洞,顶上数条大钟乳石倒垂,形成天然石柱。其余的钟乳石,有的像破土而出的竹笋,有的像倒挂着的海椒,可谓奇形怪状。
兰花低头一看,地上躺的,正是先前那头象妖。不过如今横卧在面前的,乃是一只头骨都碎裂的大象尸首了。
避开象妖宠大的身躯,继续便往里走。只是越到里端,越是狭窄,最后忽然出现大片阳光,从头顶井口上方斜斜地射入。
兰花准备收了暗淡下来的夜明珠,听得前方一声大吼,一惊之下差点没把手里的夜明珠给抖落了:“何方妖孽?放下爷爷来,咱们一对一,以人多欺负爷爷算什么英雄好汉?!”
定睛一看,左侧石柱上,绑着一名身材矮小、须发俱张的小老头,正怒视着他们。接着右边石柱上响起哭声,循声望去,被缚着手脚不能言语的,正是两名十来岁左右的男童,涕泪交横,满眼的惊恐。
啧啧,这小老头的肺活量可真大,出语都快成惊天滚雷了,在溶洞里嗡嗡地响过不停。玄昕轻轻揖了一礼,问道:“这位老丈……”
小老头把眼一瞪,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爷爷我可没有乖女儿嫁给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别以为先兵后礼,变个身人模人样的就可以哄骗爷爷。”
兰花扑哧一笑,走向前,摸了摸了那两名孩童的头,柔声道:“大毛,虎宝,都乖乖地别怕,这位大哥哥是来救你们的。”说完后一阵暗笑,以他的年纪,恐怕是男童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几十几百倍不止了。
两孩童听得唤出他们的名字,又见眼前人与先前两恶人天壤之别,这才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她。小老头却怒道:“光说干嘛?要救人的还不赶快把人给放了,磨磨叽叽地想等到石柱长虫啊!”
这小老头见机行事的本领挺快的,虽然呼呼喝喝的,口气却变成善了。兰花翻了个白眼,求人相救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吗?玄昕不以为意,手起掌落,绑在小老头身上的绳索断成几截。
小老头终于得到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时,玄昕又很快地把男童身上的绳子劈断了。谁料小老头却拾起一截断绳,看了半天,对着玄昕怒道:“败家子,真是败家子!你毁了我的宝贝。”
然后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我的宝贝绳子啊,你就这样四分五裂啦!”
兰花愣了愣,忍不住出言相责:“喂,老头,人家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还骂人!哪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吗?不就一根破绳子吗?”
“破绳子?”小老头的脚跳得更高了,青眉赤眼嚷道,“果真是凡人眼光短浅,这可是我的捆仙索!我就这么一件宝贝。那位小白脸,你要救人不会解绳吗,非得要弄断几截?”
兰花上上下下打量了小老头一眼,也捡起地上的一截断绳,意外地哦了一声:“这是捆仙索?那么你是谁,神仙?”
“不错!”小老头胸膛一挺,神色颇为自豪和骄傲,“此山归我管,我正是此山的土地公。”
“哦?失敬失敬。”兰花听着吓了一跳,转眼瞅了一眼绳子,“小女子有眼无珠,还以为是方才那象妖的草绳呢。要不然,怎么这样容易就断的。我们不知道它这么娇贵,这么不结实的,嘿嘿,手误,手误。”
“不过,”她话语一转,“这捆仙索不是您老人家的宝贝么,怎么用在了自己身上?莫非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捆仙索只捆神仙,不捆妖魔的?”
小老头听得她说捆仙索忒娇贵,又不够结实,想出言反驳,却动了动嘴皮子,没有说出来。可不是么,这么大好的一个宝贝,被那年轻人劈草绳一样,一下给劈成几截,丢人咧!再听得后面的话,更是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不是意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