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神仙们竖着耳朵呢,听见里面的对话,早就炸开锅了,小声地议论起来。见仙医抹着冷汗出来,马上停止了说话,相顾无言,唉声叹气地散了。
他们哪里料到,这天帝的转世灵童,与天帝昔日不动神色的沉稳冷狠截然相反。自从上了天庭,也不知搞出了多少名堂。不但不讲道理,不遵守天规,还动不动威胁众神仙,准备甩手下凡。虽说眼下未换仙身,灵智也未开启,还是顽皮的小孩子模样,但光看这架势,恐怕成了真正的天帝,也变不到哪里去。
唯一相似的,就是处处留情的作风还没有改变。不过才十多岁的年龄,居然逃不过美人关,为了一位凡女把天庭上的神仙们支使得团团转,又是强迫,又是威诱。
今日早天帝在观尘台无意发现此女后,一副火烧眉毛的急样,连嚷着要弄她上来。跟在他身后的众神仙当然不同意,他恼了作势便要跳下观尘台,说是重新回到人间。这重新回到人间,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回去,而是重新投胎为人。吓得众神仙赶紧七手八脚地拉住他。
喧闹声惊动了正与八老们商议的玄昕,他匆忙赶来,问清情况后,略一思量,便让一同而来的昭华下凡将兰花接来。大家唯玄昕马首是瞻,好不容易都同意了,这才破格把兰花接到天庭,小昱却要仙医马上医好她,这根本就是强仙所难,太得寸进尺了。
小昱哪管众神仙心里的想法,只顾高兴地与兰花说话。那名仙医走路的速度不快,做事的效率倒是很高,半个时辰后便把药配制好,颠颠地过来了。
小昱转身走到四扇有连绵的云雾山河图屏风后回避,听着仙医指挥着仙娥们麻利拆绷带抹药,又重新裹上天庭专用的纱带,给她服食疗伤的灵丹。一切忙完后,仙医吩咐了仙娥几句,然后隔着屏风向小昱告退,仙娥们也都跟着下去了。
小昱从屏风后转出来,关切地问道:“现在怎么样?”
兰花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异常惊喜:“果然不亏是仙药,这药一涂抹下去,伤口就没那么痛了,清凉清凉的,浑身好像都有了力气。”
小昱见她笑眼弯弯,也不由跟着高兴起来,顽皮道:“这么久以来,都是我蹭你的,还从来没好好回请过你。这也算是我的回报之一吧。”
兰花浅浅一笑:“我倒是赚大了。”
小昱突然想起来,问道:“兰姐姐,你不是在魔界么,怎么带了一身伤出来?东方公子怎么没有好好保护你?难道他食言了?这家伙油头粉面,一看就是缺乏责任心。”
兰花听了哭笑不得,说道:“你啊,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是我自己偷跑出谷,结果遇到一个狠毒的魔女。”
当下将助高道长出魔界,结果意外受伤一事说了。可是话刚说完,她自己忽地愣住了。小昱将来是天帝,是天国的最高统治者,东方夜是魔界中人,亦是魔界极有身份的魔使。眼下这两界的明争暗战屡屡上演,情势如同水火不融。她夹在这里,处境相当尴尬。她呢,多少算是半个魔界中人么?
小昱亦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脸刷地一变白了。当即四下顾望,幸好殿内并无他人。若是叫那些神仙知道了她与东方夜的关系,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恐怕他以死要胁都拦不住他们的怀疑和愤怒,只一个瞬间,兰花就能死上千百回。最最仁慈的下场,也许是被当作人质。
殿里一时寂静得可怕,兰花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当初被昭华带上天庭,哪里考虑到这些。一劲儿地瞅着小昱,看他的反应。
小昱接触到她有些恐慌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只是想让她开开心心地到天庭来养伤,哪曾会想到,昔日同患难,如今却处于这种微妙的境地。
他看着兰花,诚恳地说道:“无论是天上还人间,你都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畅所欲言。这神魔之间的战争,希望不要把你卷入进来,你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兰花听了心里一热,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接着又听小昱叹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道:“什么神魔之争,有什么好争的。若是那魔帝肯维持两面相安的局面,我才不愿意打下去。要是可以签和平相处的协议书,我第一个举手赞成。”
兰花紧盯着他的眼睛,询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小昱翻了翻白眼,说道:“这有何不可?争来争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争高下?各做各的王,各管各的地,这样子不是挺好吗?要知道,这打下去,真正受苦的,还是自己的人,以及下界的百姓子民啊。”
兰花感叹一句:“小昱,你长大了。”
是啊,小昱长大了。在天庭不过短短数日,他迅速成长了。宫庭里的生活,是很容易逼着一个人成长的。这天宫,与人间的王宫,又有何本质上的不同呢?
两人默然半响,兰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是怎么被圣护真君确认为灵童的呢?”
总不成,她随口几句话,玄昕就会听信,然后轻易认定?她才不信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和影响力,可以左右一位上神的判断。
小昱抓了抓耳朵,有些纳闷道:“也不知为何,玄大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觉得他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然后,我控制不住脱口说了四句话,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随后直接带我上了天庭。”
兰花一听来了兴趣,问道:“哪四句话?”
小昱刚要说什么,兰花耳朵一动,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息索脚步声,她轻轻地嘘了一声。貌似她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后,听觉都比以前发达了许多。
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传了进来:“听说陛下为了一名凡女,把整个天宫弄得一团乌烟瘴气?”
紫水晶珠帘被两双白嫩的细手往两边掀起,一名年轻的女子缓缓踱步迈进,后面跟着几名仙娥低头鱼贯而入。此女大约二十四五的岁数,只见她雍容柔美,仪态万方。其身披云霓锦绣,珠光宝气映晃人眼,裙幅迤地三尺有余。此女美则美矣,然而似乎眼神太过犀利,反而破坏了她端庄的美感。
“原来是王母。你来作甚么?”小昱眉头一挑,很不高兴她的不请自来。这阵风还吹得挺快,那些神仙前脚才走,这王母后脚就已踏进殿里。
兰花听得是王母娘娘,吃了一惊,这就是传说中的王母?想不到她竟如此年轻,如此美貌。她本想欠身行礼,却发现徒劳。她有点忐忑不安地说道:“兰花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请娘娘恕小女子无礼。”
王母未理她,拿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便落到了小昱身上,眉梢一扬:“怎么,身为天庭主母,这后宫寝殿,哀家不能来吗?”
小昱扭过头去,不看她,只管往兰花那边瞅。王母的目光也跟着他转到兰花身上,眼里多了几分不屑:“哀家还以为,这名凡女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呢,原来不过有七八分相似而已。就这样,也值得我们的天帝急不可耐地跳脚?不但遣月神下去接她,还害得一帮子神仙上跳下蹿。”
小昱不悦地哼了一声,冷冷道:“这是朕的私事,朕爱作甚便作甚。”在王母面前,他用上了“朕”字,想必真有些恼了。
兰花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不明白小昱何以这样对待王母的态度?再怎么说,王母现在还是天庭的女主人啊。她急忙唤道:“小昱,不要任性。”
王母却双眉倒竖,把气撒在了她身上,厉叱道:“放肆!你不过一介小小的凡女,有何资格在这里插话?还敢直呼陛下的名字?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兰花被她当头一喝,不禁瑟缩了一下。瞧着她如此凌厉盛气,赶紧识相闭上嘴。心里却有点委屈,眼眶不由泛了红。她怎么就撞到了王母的火炮口上了?
小昱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了出来,他站起来高声说道:“啊,凡女怎么了?她怎么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了?不要狗眼看人低!朕赶明儿就把她升为仙子,位列天庭仙班!还要她一辈子留在这里,爱住多久便多久!”
“你!”王母气得不轻,指向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怒叱道,“胡闹,简直太不像话!除了她,你眼中还有别人,还有我吗?你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小昱也怒了,面不改色地回敬道:“朕怎么就不像话了?朕像不像话,轮得到你来管?太虚夫人,你算是朕的什么人?朕用不着你好心提醒。”
这一席话,登时戳到了王母娘娘心里的痛处,她一下子泄了气。就像鼓鼓胀胀的球儿,飞得正欢,半空里忽然飞来一枚尖针,不偏不倚地对着它扎了下去,气儿扑扑地往外冒,马上就瘪成了一块薄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