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瑶忐忑不安地跟在花若溪身后走上三楼。
三楼属于私人区域,有办公室,还有卧室。
童梦瑶还是首次进入花若溪的办公室,里面装修的清雅别致,大大的实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
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各种文件之外,还摆着一个白色陶瓷大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捧百合花。
左侧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右侧墙上挂着海纳百川的扁额。
花若溪随手将脱下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
一回头,就见童梦瑶正低眉垂首笔直地站在门口,双手不停扭着衣服上的扣子玩。
花若溪不由笑出声,指着沙发说:“坐吧,别拘谨!你早已不是我的学生了,现在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听花若溪如此说,童梦瑶更加紧张了,她悄悄抬眸瞥了花若溪一眼,便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她的心不由“砰砰”跳了起来,连腮带耳全都红了起来,这个男人帅的要人命!
平时一堆人在一起还好,此刻让她单独面对花若溪,这个教了她将近六年的老师,她的内心依旧惶恐不安。
明明花若溪常常嘴角带笑,但就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在他面前无处遁逃。
“童梦瑶,你和你妈妈关系一直很紧张吗?”
花若溪走到落地阳台前,一边浇花一边不经意地问。
童梦瑶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开口解释:
“我妈在我不到一周岁时就和我亲爸离婚了,我爸在工地打工无法照顾我,只好把我寄养在农村奶奶家。
在我六岁时,奶奶去世,第二年爷爷也去世了。
爸爸没有办法,只好把我接到城里上学,他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我,又当爹又当妈很不容易。
可是,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在我十岁那年,我爸从工地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了双腿,生活不能自理……
好在包工头人还不错,赔偿了五十万,十几年前也算巨款了。
我妈听说我爸有了赔偿金后,又厚着脸皮和我爸复了婚。
复婚后又生了我弟弟,她重男轻女,又死死握着经济大权,我爸的赔偿金都到了她的腰包。
她说是照顾我爸,其实大多数情况都是我在照顾,我上小学就给我爸洗衣服洗澡,还给全家人做饭……
做不好,她还要打我。她买了好吃的,只和弟弟两人偷吃,从来没有我和我爸的份儿。
她还不想供我上学,我初中还没上完,她就要我出去打工。
我爸坚决不同意,带着我找了妇联,教育局,最后又把钱存在我名下,我才得以继续上学。
所以,我不会养她的,我恨她还来不急呢!我,我只养我爸,她只生不养,
没有文化,粗鲁无比,又抠门又吝啬,还重男轻女,这样的妈有什么资格让我养?何况,她还不到五十岁,四肢健全,还不需要我来养!”
童梦瑶越说越气,说到激动处不由泪如雨下,多年的委屈压抑以及不甘,让她心中充满了仇恨……
她家里的情况从没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包括她最好的朋友,林梦,夏雪,蒋洁。
花若溪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水壶放在阳台上,从办公桌上抽了一沓面纸递到童梦瑶面前,柔声道:
“擦擦眼泪吧,顺便整理一下情绪,我有话和你说!”
童梦瑶不敢抬头看花若溪,接过他手中的面纸擦干脸颊的泪水,低着头小声说:
“花老师,您是想开除我吗?”
“去卫生间洗把脸吧,妆都花了!”
花若溪说完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溜览了起来。
童梦瑶脸上一红,赶忙走进洗手间重新上妆。
等她重新出来时,就见花若溪正站在阳台背对着她在打电话。
花若溪身穿白色V领毛衣,黑色休闲裤,黑色的皮鞋,梳着精致大背头,整个人即高贵又清雅。
他是童梦瑶见过的梳大背头最贵气的男人,包括电视里的明星都不如他有气质,他浑身自带贵族气质,这种气质,普通人家根本培养不出来。
不像自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胆怯,无论外表如何提升,内心依旧敏感胆怯……
从来也不敢进专卖店买衣服,因为骨子里认为自己配不上奢华的衣服。
好多次,她陪同林梦和夏雪去专卖店买衣服,她无论兜里有多少钱,也不敢去摸摸那里的衣服!
她每次都替林梦和夏雪拿衣服,含笑替她们提意见,她仿佛能从店员不屑的眼神中看到内心穷酸的自己……
虽然也许店员并没有那个意思。
她心中很羡慕林梦拥有花若溪这么优秀的老公,也很佩服夏雪追爱路上的勇敢与坚持。
换作是她,无论多爱一个男人,也不会主动去追求对方的,因为她骨子里认为自己配不上优秀的男人,也因为她害怕被人拒绝……
花若溪打完电话转过身对上童梦瑶怯生生的目光,淡淡一笑:
“过去的事就让它陈封在记忆里吧,人总有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地狱,不必让过去不好的记忆影响到你的未来!”
花若溪边说边从办公桌的抽屈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含笑望着童梦瑶:
“你想不想换个工作环境更好,工资待遇更优秀的平台。我记得你大学专业课学的不错,有没有兴趣到华研律所工作?”
“我可以吗?我……我怕不行……”
童梦瑶从最初的喜出望外,渐渐变得神情沮丧,她刚毕业那会儿考了几回司法考试都不过。
又没有门路,渐渐地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毕业几年反倒沦落到给同学打工,说不尴尬自卑那是假的……
只是,她有些疑感地望向花若溪,“花老师,您是不是因为我妈……”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一向职明好学,你们四个人里,林梦和夏雪由于家境良好,学习都不怎么努力,蒋洁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
只有你一向名列前茅,只是由于自卑,错失了好多机会!做为你曾经的老师,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生活的很好!
当然,我只是建议,毕竟你呆在快餐店顶天了,只能做到店长,而且未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发展。
你的家庭情况也不允许你一直潇洒下去,你觉得呢?”
花若溪凝视了童梦瑶片刻,又指指桌上的合同,
“拿回去看看,去华研一开始也许艰难,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还有五险一金!”
“谢谢花老师,我愿意去华研,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童梦瑶拿起桌上的合同,感激地冲花若溪一笑。
花若溪点点头,笑道:“你出去吧,顺便把杨柳依依,紫苏叶叫进来!”
“好的,花老师,我先出去了!”
童梦瑶喜形于色,握着合同,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
林梦听从花若溪的吩咐,带着宁怿上到二楼东面最靠里的包厢。
两人刚一进去,宁怿就从里反锁上门,又拿起桌布挡住摄像头。
“宁怿,你想干什么?干吗挡住摄像头?”
林梦见他如此动作,心中大骇,边说边退到窗口,隔着大圆桌与宁怿互相对视。
宁怿冷笑连连:
“你怕什么?你老公以及情人,还有员工都在楼下,我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还能杀了你不成?”
“那个,对不起,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只是和宇文淼斗嘴,拿我这个低贱的人开心而已!我这样的人,能被高贵的宇文大小姐打,也是一种幸运呢!
能被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嘲讽,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毕竟,我一个靠女人吃饭的人,
有什么资格让高贵美丽的大小姐道歉呢,我配吗?哈哈哈……”
宁怿说到后来,笑的不能自已,他从桌上抽了一张面纸,擦擦出血的嘴唇。
又抽出一张椅子随意坐下,双手摸挲着手中的白瓷杯,双眸定定地望着林梦。
林梦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他雪白的衬衫上都是血渍,双颊肿的老高,
双眼乌青,嘴角还在不停地渗出血丝,林梦脑中不由闪过梦中浑身是血的罗衣,她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
“宁,宁怿,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是害你被宇文淼打,可也罪不至死吧,你这样是想吓死我吗?
我,我真的害怕,求你快走吧,我可以赔你精神损失费,也可以送你去医院看病,只求你快点儿离开这里!”
“林梦,我不会杀你,毕竟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时日不多了,在死之前,想求你一件事!”
说到这里,宁怿眼里满含泪水,他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缓缓开口,
“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照顾她,你在火车上见过的,她叫悠悠,在科大读大二,学的是美术,她很喜欢画画,
可以一画就画一整天,但她很自闭,从不和他人交谈,也没有任何的朋友,她唯一的朋友就是我!
我给她的卡里存了好多的钱,足够她这辈子花了,物质上不需要担心。
我只怕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单,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如果……我……”
“对不起,宁怿,我真该死,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罪,我对不起你,我很愿意照顾你妹妹,悠悠长的像仙女,我很喜欢她!”
林梦这个人,最怕别人对她掏心挖肺,人家对她好,她就恨不能把心奉上。
宁怿忽然笑了,笑的让人头皮头麻,后脊背发凉……
林梦心中不由漏跳一拍,她想跑,可是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到一脸惊恐的林梦身边,挑起她尖俏的下巴,低下头凝视着她……
他的双眸漆黑如墨,居然看不到一丝眼白,像黑洞一样,把人吸入无底的深渊……
林梦吓的魂飞魄散,眼前的宁怿居然和梦中的罗衣长的一样,
而且他挑着她下巴的右手没有一丝温度,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哆嗦道:
“宁怿,罗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
“是吗?无冤无仇?你害得我差点儿被宇文淼打死,本来我借着和宇文淼樊上关系,能顺利进入宇文家,
然后接触到箫儿,都是你,都是你这张破嘴,害得我失去了机会,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他边说边用力掐住林梦的脖颈,表情狰狞,
“林希,林梦,不愧是双胞胎姐妹,不但外表一样,内心也一样的放荡!
我生平最讨厌花心的女人,所以,你该死,我掐死你,你这个负心的女人……”
林梦感觉呼吸渐渐急促,想要挣扎,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恐惧袭卷了她的整个大脑,她求生心切,结结巴巴说:
“罗衣,箫,箫儿是爱你的,她,她被催眠了,忘,忘记了和你的过去……”
宁怿掐着林梦的双手不由一滞,缓缓放开了她,她爬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箫儿被宇文皓删除了有关我的记忆?”
宁怿坐在林梦旁边的椅子上,神情落寞。
林梦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坐到宁怿对面的椅子上,避开他黑洞般的双眸。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依旧害怕的不知所措,十指交叉抵在下巴,抬眸斜睨了宁怿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颤声道:
“是的,你刚死,噢,你刚不在的那几年,箫儿也快活不下去了,自杀了几次,实在没办法,才让医生给她催眠的……
如果你真的爱她,应该不忍心看她如此受伤吧,爱,不应该如此自私……深爱一个人,应该是希望对方能幸福……”
“你一个脚踩两条船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爱这个字?”
宁怿冷冷地瞟了林梦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声音也忧伤了起来,
“箫儿,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有了她,我前二十年黯淡的生命才有了色彩……”
一语未了,只见包厢中间的墙向两边缓缓打开,花若溪和顾长宁先后从隔壁包厢走了出来。
顾长宁大步走到林梦身边将她揽在怀内。
花若溪坐在宁怿的对面审视他良久,忽然轻笑出声:
“她既然是你生命中的救赎,是你生命中唯一的阳光,既然你爱她如命,又怎么舍得如此伤害她?
可见,你也只是一个自私狭隘的人,以爱的名义绑架对方一辈子爱你,甚至死后都不肯放过对方……
宇文皓爱的霸道,而你则爱的疯狂,柔弱的林希,白天要面对宇文皓寸步不离的监视,晚上还要面对偏执又可怕的你!
所以,她看似锦衣玉食,实则痛苦不堪,甚至不惜以自残来对抗!
这就是你和宇文皓所谓的爱,只不过是疯狂的占有欲而已,和爱一点儿也不沾边……
我如果是林希,情愿死掉,也不想面对你和宇文皓!”
“你胡说,箫儿是爱我的,我也是爱她的,我,我舍不得离开她……
所以,我为了不离开她,想了无数种方法,我是爱她的!”
宁怿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大喊。
花若溪喝了一口茶,望进宁怿几近疯狂的双眸,淡然一笑:
“宁怿,易安,罗衣,这三个名字我也是在刚才听你和林梦交谈时,才发现其中的相同之处。”
“什么相同之处?”林梦从顾长宁怀里探出头,诧异地望向花若溪。
宁怿不屑地挑眉道:“故弄玄虚,你有什么发现?”
花若溪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宁怿身前,望进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戏谑道:
“一个大男人总是戴着美曈,眼睛不难受吗?
至于你这件染血的白衬衣,做的很逼真,手上的仿真手套也做的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到底有几张面孔,有几个名字,我到底该叫你罗衣,易安,还是叫你宁怿?
我始终不明白的是,在车祸中死去的到底是谁?林希究竟是和谁谈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