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杜若宁被人粗鲁地推醒。
“起来起来,大人要见你。”来人的声音很不耐烦。
杜若宁睁开眼,发现来的还是刚才那个婢女。
婢女一脸的怨气,像被抢了男人的怨妇。
“他还没死吗,为什么要见我,是有什么临终遗言要对我说吗?”杜若宁费劲地坐起来,腰上的痛楚仍然没有减轻。
“呸呸呸,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恶毒,竟敢咒大人死。”
宁姑娘气得直翻白眼,心说这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大人都被她伤成那样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在哪里。
自己在旁边哭得眼泪都快把床板漂起来了,大人却视若无睹,不仅没有像从前那样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还打发她过来叫人。
不,大人说的是“请”,让她好好地把人请过去。
“你还愣着干嘛,快起来呀,大人等着呢!”她没好气地催促道。
杜若宁没心思和这种女人废话,扶着自己的腰说道:“我的腰受伤了,行动不便,你家大人要见我,就让他自己过来。”
“你好大的架子!”宁姑娘越发恼火,转念一想,自己应该去把这个丫头的傲慢无礼告诉大人,这样大人肯定会厌恶她的。
大人最讨厌恃宠而骄的女人,后院里经常有女人仗着大人的宠爱蹬鼻子上脸,后来无一例外地被大人冷落,再后来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大人是什么人,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愿意宠着谁全凭他高兴,但这不代表被宠的人可以肆无忌惮。
而她自己之所以能在这后院长久地受大人恩宠,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这样想着,她便迫不及待地回去见宋悯,把杜若宁咒宋悯死的话,以及让宋悯自己过去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宋悯失血过多,本就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听了宁姑娘充满怨气的讲述,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
“阿宁就是这样与众不同。”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透着满满的宠溺。
宁姑娘眼巴巴等着看他发火,没想到只等来这么一句,心里顿时酸溜溜不是滋味。
那丫头都咒大人死了,大人居然这么开心,还夸她与众不同。
她那是与众不同吗,分明是不识抬举好吧?
正想着,就听宋悯又说:“既然阿宁受伤了,还是我过去吧,长河,叫人把我抬过去,再找大夫去给阿宁看伤。”
长河应声是,出去叫人。
“大人,您自个也受伤了……”宁姑娘心疼地按住宋悯准备坐起来的身子。
宋悯撇了眼她的手,嘴角的笑意敛去。
宁姑娘心头一颤,忙将手收回去,跪在地上请罪。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僭越,请大人恕罪。”
宋悯的脸色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冲她摆手道:“你去给阿宁准备点吃的。”
“是!”宁姑娘不敢再有旁的心思,战战兢兢退出门外。
长河叫了两个人进来,抬着软榻将宋悯送去杜若宁的房间。
看到被人抬进来的宋悯,杜若宁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遗憾。
好可惜,他居然没死。
宋悯看起来十分虚弱,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脸色也白得像鬼,唯有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迸发出欣喜的光彩。
“阿宁!”他轻声唤她,“醒来看到你还在,这感觉真好。”
好你大爷!
杜若宁心里骂了句粗话,面上淡淡一笑:“首辅大人命真硬,这样都死不了。”
“怎么说话呢你?”长河听不下去,上前呵斥一句。
杜若宁瞟他一眼,嗤笑道:“你知道上一个长河是怎么死的吗?”
“你!”长河想发火,被宋悯抬手制止,“你少说两句,别招惹阿宁,她会杀了你的。”
“……”长河闷闷地住了嘴。
宋悯让人把他的软榻放在杜若宁床边,侧身躺着,与杜若宁四目相对。
“阿宁,你的腰伤严重吗,疼不疼,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你先忍一忍。”
杜若宁本不想理他,听说有大夫来给自己治伤,面色稍微缓和,敷衍地向他道谢:“多谢首辅大人。”
等她的腰不疼了,她就可以自己找机会逃出去。
“你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宋悯得了她一句软话,开心得像个孩子,“今日在宫里,我和江潋都替你说话,我还替你挨了一巴掌,你只谢了江潋,没有谢我,我心里一点都不难受,我觉得你是把我当成自己人的,只有自己人才不用道谢……”
他开心地说了一长串,累得停下来喘息,眼睛却始终不离开杜若宁的脸。
“你歇着吧,不要再说话了。”杜若宁不想费心和他周旋,干脆让他闭嘴。
什么狗屁自己人,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宋悯更加开心,温顺地点头:“好,我听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长河在一旁听得暗自着急,这个丫头差点没把大人捅死,大人却认为人家是为他好?
听说世上有种人,就喜欢被人凌虐,大人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宋悯听话地闭上眼睛休息,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杜若宁静静躺在床上等大夫过来,心里盘算着如果一时半会出不去,后面该怎样应付宋悯。
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形,母亲到底有没有进宫去见李承启,江潋到底有没有帮忙找她,有没有想到她可能会在宋悯这里?
……
外面的情况还算平静,除了国公府和江潋的人,没有人知道杜若宁不见了。
甚至她在宫里把五公主吓晕的事,都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
事关五公主的尊严,没有哪个大臣敢到处乱说。
云氏把找人的事托付给江潋以后,多少缓解了一些心中的焦虑。
母子三个随便吃了点东西,守在一起等待江潋的消息。
江潋也一直在等望冬的消息,等得实在无聊,自己窝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似乎听到有声音叫他:督公大人,我在这里,快来找我呀!
江潋冷笑,你谁呀你,我凭什么去找你?
那个声音便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江潋突然激灵一下坐起身,睁开朦胧的睡眼四处张望,房间里除了偶尔噼啪作响的炭火,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怔忡一刻,扬声叫人:“望春,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望春应声从门外走进来,“夜里冷,干爹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不用。”江潋捏捏眉心,“望冬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望春回道,“宋府不是一般人家,没那么容易进去,干爹别急,再等等。”
“不是我急,是国公夫人急。”江潋道,“倘若今晚不能找回若宁小姐,国公夫人只怕明儿一早就要进宫,到时候惊扰到皇上,闹得满城皆知,皇上还是少不了把事情推给东厂。”
“干爹说得有道理,还好您提前阻止国公夫人进宫,避免了打草惊蛇,可是想要今天晚上就把若宁小姐找回来,恐怕是不可能的。”望春略有些丧气地说,“宋府守卫森严,三日之内咱们能进去就不错了。”
何况他们还只是猜测,万一若宁小姐不在那里,不是白白耽误了功夫吗?
要说那个宋悯,不愧是当过禁军指挥使的,把整个府邸布防得跟铁桶似的,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亏心事,生怕别人半夜摸进去把他咔嚓了。
干爹做的坏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也没见像他那样严防死守。
胆小鬼!
“三日之内?”江潋神情漠然地盯着黑漆漆的窗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宋悯就是个疯子,小丫头若真的落在他手里,三日之后,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备轿!咱家去给首辅大人拜个年!”他猛地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衣袂带起的风拂过桌上的蜡烛,烛火被吹得疯狂跳跃。
拜年?
望春心想,这大半夜的,拜的哪门子年呀?
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