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个春天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算计。
嘉和帝算计着怎样让杜关山死得没有争议,宋悯算计着怎样才能除掉江潋,江潋算计着怎样给杜若飞造势,曹广禄算计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杜若宁却在算计着怎样才能让他死于天降鬼火。
直到某天清晨,传令兵从北城门疾驰入城,带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定国公在率军回朝的途中被刺客重伤,性命堪忧,正由轻骑营护送赶回京城。
消息不胫而走,震动了整个京城。
嘉和帝担忧定国公的伤情,当即从京营点了一千骑兵和几名擅长外伤的御医,让他们即刻起程向北一路去迎,以便能早日与定国公碰面,早日为他医治创伤。
另外又派人前往定国公府传递消息,安抚家眷,让他们不要担忧,朝廷一定会把定国公平平安安接回京师。
杜家人怎么可能不担忧,老夫人听闻消息,当场昏死过去,云氏也哭得没了声音。
大老爷二老爷被紧急叫回家,家里一片混乱,哭声震天,大夫人又要照顾老夫人,又要安抚云氏,忙得团团转。
孩子们上学还没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围着昏厥的祖母和哭天抢地的云氏不知所措。
传旨的太监都看懵了,他确定自己传的是定国公重伤,而不是定国公亡故,怎么这家人都吓成这样?
看来这个家真的全靠定国公撑着,定国公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没了主心骨。
唉!可怜呐!
太监回到宫里,去御书房向嘉和帝复命,讲了国公府乱糟糟的场面。
嘉和帝心情舒畅,打发他下去,和江潋宋悯说道:“这就开始哭了,不如省点力气等人抬回来再好好哭。”
江潋躬身道:“恭喜陛下,您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嘉和帝哈哈笑:“还早还早,等他死透了再恭喜不迟,到时候朕的丹药也炼出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呀,哈哈哈哈!”
宋悯看他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有心想提醒他别高兴得太早,又怕说出来让他不高兴,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
他应该学学江潋,从来不给皇上泄气,不管皇上干什么,他都是第一个支持鼓励。
这就是奸臣得宠的秘诀吧!
“陛下,定国公重伤的消息是由军中信兵送达,怎么没见到远公公送信回来?”他旁敲侧击提醒道。
嘉和帝愣了下,转头去看江潋:“对呀,刘远的信呢,怎么还没送来,朕还等着看他是如何得手的呢!”
江潋道:“许是还在路上,许是定国公遇刺起了骚乱,军中正在排查内奸,他不敢轻举妄动,反正定国公已经活不成了,陛下再耐心等等,倘若明天还没信儿,臣便让人联系他。”
“没错,军中肯定在排查,他不动也是对的。”嘉和帝道,“那就再等等吧,朕十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江潋说得对,反正杜关山是活不成了,就算现在还有一口气,御医也不会让他活着进城的。
十年了,他的心腹大患终于要死了,他实在太开心了,他都等不及要看看死了的杜关山是什么样子。
“朕简直不敢相信,到现在还感觉是在做梦。”他手舞足蹈地说道。
“陛下您只管相信。”江潋道,“杜关山是不败战神,又不是不死战神。”
“哈哈哈哈,说得好,战神可以不败,但不可能不死。”嘉和帝越发高兴,“虚空道长说了,只有真龙天子才有可能长生不老,其他人都不行,哈哈哈哈!”
宋悯看着皇上肆无忌惮的笑脸,莫名地感到一种悲哀。
看来,他也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皇上身上,是时候该关注关注皇子们了。
他就不信,换一个皇帝之后,江潋还能这么得宠。
定国公府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才停,在大老爷二老爷的竭力安抚下,女眷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开始着手准备定国公回来的一应事宜。
孩子们也被大老爷催促着,该当值的去当值,该上学的去上学,谁也不许留在家里,不然人家真的以为定国公已经死了。
“既然受了伤还能往回送,就说明还有救,所以你们都要打起精神,做好自己的事,霉运自然就不会找上咱们家。”大老爷说道。
孩子们听了他的话,全都打起精神,不再沮丧,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杜若宁和两个哥哥两个堂姐一起去了书院。
许是为了安慰她,杜晚烟和杜晚雪全都挤在她车上,轻声细语地陪她说话,到了书院,同学们也纷纷围过来安慰她。
杜若宁索性以心情不好为由,避开众人,独自跑到藏书阁去躲清静。
学生们知道她在那里,都自觉地不去打扰她,她便一个人在里面安安静静地画画。
桃花要开了,父亲要回来了,曹广禄也要死了,多好的春天呀!
前几日,贺之舟的人打听到,曹广禄身边的小太监出宫置办了一套行头,有寻常男子的衣物,方巾,还有假胡子,不用想也知道是给曹广?用的。
三清观最近也有了动静,不但突然多出好多不像道士的道士,并且还有人对观里原有道士的身份做详细统计调查,就连去上香的香客都要接受盘查登记,对外声称最近有贵人要来,所以要提前做好防范。
曹广禄平时太低调,让人差点忘了他是司礼监掌印,如今突然能调动这么多暗卫,能对道观做出如此严密的部署,方显出掌印大人该有的实力。
可是,防范再严又有什么用,只要他出了宫,该死还得死。
即便他打死不出宫,杜若宁也有应对之策。
她知道外面通往宫里的密道,假设曹广禄不出来,她就让贺之舟半夜从密道溜进去,照样也能把事办成,只是相比宫外,在宫里下手的风险要大一些而已。
正想着,门外人影一闪,薛初融走了进来。
“若宁小姐。”他在离书案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我来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我给定国公卜了一卦,卦象很平和,他应该没有大碍。”
“……”杜若宁握着画笔怔怔看他,而后噗嗤一笑,“薛同学好厉害,居然还会卜卦。”
薛初融登时红了脸,却一点都没打算谦虚:“是的,我卜卦的本事是跟我祖父学的,特别特别准,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杜若宁郑重点头,“我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嗯!”薛初融也跟着点头,“那你继续画画吧,我告辞了。”
他躬身一礼,正要离开,又被杜若宁叫住:“既然你卜卦很准,有没有给自己算算,看能不能考中状元?”
“我算过了。”薛初融认真道,“卦象说我能考中。”
“哈!”杜若宁忍不住笑起来,“那我这里就提前恭祝薛状元金榜题名了。”
“好,多谢若宁小姐。”薛初融再次施礼,告辞而去。
直到走出藏书阁,他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看着门前那棵含苞待放的桃树轻轻扬起唇角。
若宁小姐画的就是这棵桃树吧?
她画得可真好。
她已经画了很多天桃树,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能收到若宁小姐的画,对方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不管了,我还是先考中状元再说吧!
他笑了下,收回视线,昂首阔步而去。
杜若宁很快便画好了今日份的桃树,正要收起来,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两句诗:只待春雨化甘霖,催开枝头好颜色。
晚上,江潋回到督公府,便看到了这幅画。
原以为她会因定国公重伤而忧心忡忡,现在看来,她非但没受到影响,甚至还很高兴。
只待春雨化甘霖?
所以,她是在等一场什么样的春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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