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远:“凌熠?煜焱?”随后脑子里浮现出了楚国公身边的大红人凌熠,这次朝会也是楚国公授意这人一手操办的,说他一句前途不可限量绝对是名副其实的。
赵伯霈见他愣住了,挑眉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戏?”
屈远又想起了他方才那个笑容,就顺势说道:“啧啧啧,我原以为你要牺牲色相去勾搭一个女人,原来其实是个男人?”
赵伯霈:“……快滚吧你。”
屈远扳回一城心满意足地冲他一抱拳:“遵命,王爷。”
次日,赵伯霈换下了近几月以来一直贴身的铠甲,高冠束起乌黑长发,换上了平日里华贵的衣袍,玄色长袍上用金线细细密密地绣着虎豹花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配上一张端阳王爷名冠燕国的俊脸,贵气逼人,直教人忍不住去看,又不能逼视。
屈远送他走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道:“这人何苦呢,不好好呆在京城当个纨绔小王爷,非要来这苦寒边关吃土。”
赵伯霈不知道背后有人念叨他,浩浩荡荡地带着几百亲卫,坐着八乘华盖马车启程前去那天下第一都——京临。
只听那说书的讲道:“此人之能,能在不出相府,便知尽天下事,这联合四国的决定做得过了这许多年还是让人赞叹。”
凌熠差点被一口茶噎死,当年为了糊弄荆临天,为了不让陈霖坑他想出来的权益之策,后来派上什么用场完全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哪有什么知尽天下事,真是笑死个人。
这时门口一个高大俊朗的玄衣男子走进了茶馆,这里不在骊阳繁华地带,大多是些往来商客,也就没人认出这人是端阳王爷。
赵伯霈在人群里看了看,很轻易地找到了白衣白袍的凌熠。看到他在,赵伯霈便笑了,要了一盏茶走过去在凌熠身边落了坐。
那说书的又说道:“要细说这四国联盟,必为六国乱世里重彩之笔,凌熠提出联盟,又和我端阳王爷一同商量出了权衡之策。先是那南越不满,说与北契中山皆不毗邻,难以出兵,妖相提出南越可借道楚国,并出辎重补给。说来那南越贪得无厌,不知好歹,说无法瓜分北契土地,端阳王爷才提出了三国分契,邻国土地割补之法,才噎住了那贪得无厌的南越老贼。”
那说书的口渴了,喝了口茶又讲:“由此那妖相之诡谲”,又举起双手朝着东边王府的方向拱了拱,“我端阳王爷的纵横捭阖手段可见一斑。”
凌熠低下头笑了起来,赵伯霈以为他是挨了骂怒极反笑,放下手中杯子,打算走人,只见凌熠伸手把赵伯霈拽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们燕国说书的都这么会拍马屁吗?我是诡谲,你就成了纵横捭阖啦?”
赵伯霈见他开玩笑就知道他没生气,看他心情似乎还不错,决定屈尊在这里看看这人还能扯些什么出来,还补了一句:“别说,这说书的知道得还真没什么大问题。”
说书人又说到了紧张的地方:“我燕云当时却是命运多舛,刚退中山,四国尚未来得及彻底结盟,北契蛮夷就汹汹来犯……”
二人所坐位置角落,不引人注意,赵伯霈看看了四下,在凌熠眼角落下一吻,低声浅笑道:“恩公可还记得当年救我的事?”
凌熠也笑了起来,说道:“嗯,美人在怀是不错,就是有点硬。”
赵伯霈一听,这还嫌我?在凌熠腰侧拧了一把,凌熠一躲也没躲开,只好去抓赵伯霈的手。赵伯霈将他一只手握在手里,再也没放开。那四国夜宴时,达官显贵说楚国右相年纪轻轻一只手翻覆之间便是风起云涌,贫民百姓说凌大将军一手提碧云宝剑就能平乱驱贼,只有赵伯霈在红火的宴会上看着那双苍白的手,想:“这么多年,没人问他没人懂他,他会不会觉得冷?”
还好,我抓住了,赵伯霈想。
四年前
【楚国京临】
从拜帖发出去的时候,民间就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还当真打算把夜宴那天当过年一样过了,等着夜宴那天见见其他三国的大人物,还有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凌大相爷。
夜宴那日,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那日凌熠站在华盖马车上,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穿一身暗红色官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年轻俊美的右相威严又森然,疏离而难以触摸,倒像是个偷偷下凡的仙官。
街上的男人羡慕这男人身上的赫赫战功和地位,女人梦想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时刻,孩子们爱听英雄的故事,平日里举着木条假扮的英雄人物终于出现,不由得一阵激动。
凌熠本人对这些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毫无兴趣,倒有些嫌他们聒噪,他把相府修得远远的,就是嫌闹市人多太烦,这次若不是荆临天好大喜功非要大肆张扬一番,他绝不会这么任人观赏,他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耐烦,想着赶紧了结这一桩事情。
这一场夜宴办得盛大空前,美人无数,又经美玉宝石特意装饰过的王宫显得更加富丽恢弘,酒香四溢。
凌熠忍着心里一阵一阵的烦躁,带着一张画着笑面的脸皮按着原本想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了下去。这在他看来,和曾经参加过的那些宫宴,若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端阳王爷赵伯霈了。
凌熠年少时偶然结识了赵伯霈,又幸得他引荐,拜了黎清太傅做老师,成了师兄弟。
当年凌熠心中郁结得厉害。那些横遭爹娘遗弃的委屈,寄人篱下的不甘,前路茫茫的痛苦,都沉甸甸压在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心上。在凌熠那不受命运垂怜的少年时光里,赵伯霈那些拈花惹草般的温情显得尤为珍贵。时隔多年凌熠再看他们两人,侍奉二主,陌生疏离,曾经亲密再无迹可寻。
凌熠的心情里微微带着些苦涩,但很快也散去了,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黑暗浓稠的墨池,难以分辨其踪迹了。
而赵伯霈的目光也在凌熠没注意的时候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只觉得凌熠在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就将那几分笑意也散去了,有一种近乎森然的拒绝感。
赵伯霈也看着几年未见的小师弟暗自想道:“也是,以他现在的地位也确实不用再可以对着谁摆出一张笑脸相迎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四年时光,这四年时间说长不长,不过是那漫漫岁月里连水花都激不起来,但对一个人来讲,却足够把一个人从里到外改变个彻底了。
荆楚一带多处美女,能入宫廷的必然是美中之最了,那袅娜的美人自然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那越国公是个好色之徒,眼睛都看直了,笑得嘴角都合不拢。那贺进则却是个端方君子,目不斜视,坐得板板正正。赵伯霈自小就风流倜傥,提起长剑是国之利器,放下长剑也丝毫不妨碍他把醉卧之物从沙场换成美人膝,美人见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新鲜了。反倒是那比四年之前长相更加俊美的凌熠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凌熠感觉到了赵伯霈的目光,便转头看向他,微微点了下头,将面前的就举起来,对着赵伯霈一饮而尽。赵伯霈一笑,也举起酒杯干了,还炫耀似的将北地朝着凌熠展示了一下。两人算是对饮了一杯,此后直到酒足饭饱散了会也没再有什么交集。
京临城外是临江,参会三国随行军队都驻扎在那里。夜半归营,军帐整齐,夜巡往来肃穆有序,站在京临城墙上望下去,能看到那汤汤大江边上甚是壮观的军营,这军营不同于战时的军营,那是牺牲流血的象征,而这是盛世开太平的征兆,于是看得人心里更加欢喜。那京临城的繁华热闹倒映在水面,星星点点的红色更是平添几分盛景。
凌熠替楚国公送走了诸国使者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那将军府在京临城西城与中城的交界处,在百官扎堆的地方显得尤为僻静,但却是楚国公亲自赏的,建制规格却毫不低调,那大门上悬的“凌府”匾额还是当今楚国公亲手题上的。
凌熠进了府门,便问早就在等他的管家道:“金伯,鸢儿睡了吗?”
“小姐今天去城外道观拜佛了,早就已经歇下了。”
凌熠闻此便点点头,让那金伯退下了,自己走到了卧房。
凌熠一进门就觉得气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来着似乎也没有可以藏起自己的气息,也许并无什么恶意。凌熠虽然暴躁起来什么都砸,但此可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卧房打成浆糊,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了进去,慢悠悠地将房间里的烛火都点上了。
原来昏黑的房间顿时变得清亮了起来,凌熠立刻回头往房梁上看了一眼,才看到那本该在江畔军营的赵伯霈正坐在梁子上,悠悠闲闲的晃荡着腿,看凌熠回头看自己,挑了下眉,露出一排白牙冲他一笑,挥了挥手:“煜焱,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