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熠合上了眼,将眼底一下子涌上来的黑雾压了回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衣袂一甩转头走了,他终究是不能替旁人做选择。
凌熠原本睡眠就因为过于灵敏的五感浅得厉害,被一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更是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早晨是被人一嗓子吼得愈发清醒。一个亲卫慌慌张张地跑到凌熠屋外大喊道:“相爷,不好了!”
凌熠被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得眼睛有些疼,又被这当兵的大嗓门一吼,更加心烦,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哪想那当兵的十分不识时务,直接推门进来喊道:“相爷,相爷,楚子死了!”
凌熠压住了心底那一股暴虐,一出戏还是要演完。
他腾地坐了起来,眼睛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大惊道:“什么?谁死了?”
那亲卫说道:“楚子!就是昨天随大帅一同赴宴的魏楚!”
凌熠匆忙起来换了身衣服,跑到那屋子里,只见昨晚还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双目大睁,脸庞浮肿,皮肤青紫,外加屋子里难闻的气味,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凌熠,魏楚死了,死状和他见过的那些横死的百姓一样。
凌熠当即勃然大怒,身边气压骤降,喝道:“南越巫毒小人欺人太甚,竟然明目张胆设鸿门宴,杀我楚国兄弟同胞!”
周围人一听便明白了缘由,定是昨日那东崎老贼在酒里下了毒害了魏楚!国仇家恨在前,也没人过问为何同样是喝了酒,凌熠却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方才去通报凌熠的亲卫领头跪下,吼道:“愿意为相爷马前卒,不灭南越誓不回!”
其余一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下,吼道:“不灭南越誓不回!”
“为楚子报仇!”
“对!报仇!”
凌熠闭了闭眼睛,缓了下神,说道:“传我命令,十城守卫,集结于哨楼前,等我命令!”
领头的亲卫立刻道:“是!”
凌熠不忍地看了看那横死的少年,走过去,抑制苍白的手覆上了魏楚未能瞑目的眼睛,替他缓缓把眼睛合上了,凌熠心道:“魏楚,我绝不会让你白死。”
那说书人一惊一乍,手里醒木一拍,生生将凌熠从某种不愿提及的过去里拽了出来,他回忆到不忍的地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说书人断言那无名小卒是凌熠杀的,凌熠也无心辩解,这些过去凌熠不愿提及,他总觉得那说书人说得对,确是自己不够坚决,没有拦下一个屁也不懂,只晓得学书上那些英雄人物的傻小子,才让他送了命。
他更不愿意赵伯霈知道他是一个为了目的可以如此不择手段的人,下意识地将脸偏到一边去,掩去了那落寞自责的神色。赵伯霈在他旁边将他一系列小动作都看得分明,便知道即使是说书人胡扯,也算是蒙对了大半。他知道凌熠的性子虽然狠厉,但是绝对不至于枉杀以达目的,最多只是没有拦着罢了。
这么长时间了,凌熠还是将这事刻在心底,想也是于心有愧得厉害,赵伯霈拍了拍凌熠的手,以示安抚,也不多言。
凌熠定下心神又听说书人一拍案说道:“自此妖相便算是寻了由头,一日之内集结十城守卫大举进犯南越。妖相十八即一战成名,素来有战神之名。细细说来,这战神之名,确实名副其实。妖相带着不过两万军队不过两个月就打到了南越国都……”
凌熠心想,南疆本就常年受南越侵扰,兵力自然比其他城要重,也要精壮许多,南越重巫毒,总是靠些不入流的诡计取胜的,对上他这种天生的妖孽也算是倒霉,莫名其妙地被一物降一物了。他这战神封得水分太大,他自己也从不曾当真。
又听说书人刚好胡乱说了些他的制敌奇招,以及势如破竹的英雄事迹,凌熠也懒得细听。
赵伯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凌熠那些没有他参与的岁月,他都想尽力了解一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空缺都填补回来。
那说书人到底也没跑题,这场以口诛笔伐妖相凌熠为主的评书,把这一段风光历史用一句“妖相诡计幸得周郎东风”做了结语,又接着说道:“经此一役,妖相竟被民间封了黄金战神之名。黄金黄金,这黄金战神说来,自然是要比战神高出一等,楚国南疆十城还特意立起了战神庙,更可笑的是传说这拜了这战神除了能保一方平安之外,还有百病不侵之效。”
四下哄笑声一片。
昔日黄金战神本人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又听说自己的庙当时居然除了保护四境平安之外,还有使人身强体壮的功效?抓着赵伯霈的手忽然紧了紧,赵伯霈正忍不住笑着,顺势看他,发现他也在憋笑,知道他这么些日子过去,曾经的事情也不耿耿于怀,便忍不住笑得更开了。
接着那说书人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妖相虽然能使些妖魔邪道保得一时顺利,但也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在南越国都城下被摆了一道,折损精兵上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