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典说:“黄小姐不用急,以你身体的情况为准,路昂等得了。”
这一句又让黄清若的心稍了稍定一些。
可能是她想多了,或许是路昂的伤情已经稳定,尹助理又有其他事情得忙,分不出人手了,所以单明典干脆亲自来接她。
嗯,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黄清若稳住自己的心绪:“好的。”
“我现在让月嫂先照顾你。黄小姐好好休息。”单明典说,“我带着医生去咨询你和孩子的情况。”
“好。”黄清若又应一声。
她不再看向门口,而是面朝上,盯着上方白色的天花板。
两个月嫂都汇聚来她的床边,见到她的样子,关心她是不是又疼了或者哪里不舒服。
黄清若摇摇头,侧过脑袋,让原本流向两侧鬓边的眼泪,变成都朝左侧流。
左边,靠近心脏。
她等着第二天就可以跟着单明典的车子回M县。
然而没有。
单明典带来的医生和这边医院的医生一致作出评估,黄清若还是得多恢复两天比较好。
孩子暂时也不适合转院,需要多观察几天,等情况稳定后再重新评估。
这使得黄清若的情绪陷入无尽的烦躁之中。
大多数时候只能在床上躺着的感觉太难受。
两个月嫂却都不让黄清若总下地。
她们说虽然确实该下地活动活动,但目前还不能下地得太频繁、活动得太久。黄清若已经超标了,对刚刚经历过剖腹产的身体反而造成负担。
可被限制在床上,黄清若干不了任何事情。
月嫂建议她看看综艺看看剧,她都不喜欢。
月嫂尝试和她聊天,黄清若也只是听得多说得少,而且听着听着就分神、自己发呆。
她的发呆是真的很呆,脑子里似乎很多东西很杂乱,又好像空空如也。
窗外的雪断断续续地下,没有停过。
之前黄清若是想着看看孩子的。
如今月嫂从护士那里要来孩子的照片,黄清若却不敢看。
而这才第二天,才只是她生产完的第二天。
黄清若难以想象后面几天自己还能怎么熬。
期间黄清若又跟单明典交谈过一次,话题围绕绑匪。
M县的警方已经从文旅街的监控中调取出绑匪带走黄清若的时候被拍到的样貌。.
正面和绑匪有过接触的黄清若增加对绑匪特征的一些描述。
她也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又有什么价值让绑匪需要活捉她。
——她想不到,她完全想不到。
相较于米国那一次她遭遇的绑架,明显这一次单明典更加地重视,给黄清若一种非要揪住幕后黑手的感觉。
而黄清若未再向单明典探询路昂的最新情况。
她甚至没有告诉单明典,她之前已经从绑匪口中得知司机被其中一位绑匪冒充,而路昂坐上了那辆车……
她没问,单明典也没主动跟她提。
没提路昂是否好转,没提路昂是否能够跟她通话,更没提路昂究竟怎么受伤、哪里受伤。
仿佛路昂在她和单明典之间,突然不存在了。
傍晚,黄清若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她知道她不能不吃。
她恢复得越快,才能越快回M县见到路昂。
所以黄清若仍旧一口一口努力地往嘴里塞。
塞到后面黄清若却是吃吐了。
两个月嫂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人,也有点拿黄清若没办法。
她们一个清理黄清若吐出来的食物,另一个端水给黄清若漱口。
“清若!”管乐带着哭腔的声音倏尔入耳。
黄清若转头看去。
管乐已然飞快地冲过来,冲来了床边,抱住她,哭得厉害。
黄清若想说,管乐什么时候能换一招,多少次了,管乐总这样快把她给搂得呼吸困难,好像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
纵使好几次,她的确都是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来的。
而黄清若没能说出口。
因为黄清若率先听到管乐哭着说:“为什么会这样?虽然我一直不想你嫁给单明典的外甥,虽然单明典的外甥身体不好本来就短命,但也用不着这个时候这样子死掉。你们的宝宝才刚出生。你才刚生产完。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你这样残忍?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能善待你?清若……”
黄清若:“……”
她的全副心神伴随着“死掉”两个字而截断,后面的话,在黄清若的耳朵里完全模糊掉。
不是完全没有预感的。
单明典出现之后,她的预感尤为强烈。
但单明典没说,那她就是当作路昂还活着,当作路昂最多像之前刚做完手术那样,在ICU里昏迷着,维持着生命体征,总能醒过来的。
总能醒过来的。
现在,管乐话中的那两个字,狠狠敲碎了她的希冀。
之前被她屏蔽的最坏的可能性,最终还是以毁灭性的力量暴击了她。
直逼的冷意令黄清若一瞬间仿佛置身窗外的冰天雪地。
她的心底泛起尖锐又艰涩的疼痛。
同时模糊掉的还有黄清若的视线。
视线模糊掉的前一秒,黄清若越过管乐的肩膀,看到单明典也走进来病房。
他似乎是因为管乐的到来而出现的,但他未能预料管乐泄露了路昂的死讯。
他便也没有走得太进来。
停在病房的门口,他隔着距离注视着她和管乐。
她终于瞧见了单明典的神色。
他的神色中显露出未加掩饰的难过。
黄清若闭上眼,泪水因此彻底决堤,涟涟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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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梁京白微微僵硬在了车子的座椅里。
电话那头的梁衡安静几秒钟之后,重复道:“如果我们留在M县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无误的话,单明典的助理订了冰棺、订了骨灰盒、订了灵堂,在准备丧事。”
梁京白说:“中间漏了两句。”
梁衡便补充:“……路昂死了,死在掉到山壁下的那辆车里,和一个绑匪一起。”
“……”
迎接梁衡的是梁京白长久的沉默。
梁衡猜到此时此刻梁京白在想什么:“绑匪的身份还没明确,也许和之前为沈老板报仇的不是同一批人。等查清楚了再——”
“知道了。”梁京白直接结束了这通电话。
结束之后,他维持着坐姿,很久没有动弹,如雕塑。
负责开车的手下也没敢问。
半晌,是梁京白先开口:“调转方向,回M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