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联姻之说

子禹所言范子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他家秦王本人应当是不愿意的,尽管他从未见过君后,但感觉秦王与秦后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秦王连东惠王都不愿意接受,何况吴国一公主。

“寡君同寡小君自幼相识,寡君年近而立方娶得寡小君为妇,此般情谊恐怕……”非吴女能消受得起的。范子兴充满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至于对方如何作想、明日是否继续联姻则非他能够左右得了的。

“秦王与秦后之情谊实在羡煞旁人。”子禹应承道,随后开出了一个连范子兴听着都十分心动的条件,“公子和乃是寡君最为看重珍爱之嫡女,寡君愿以蔡、江、枳三城两百二十余里为陪嫁,且以后再不提三郡之事!”

范子兴“哎呀”一声,捋须太息,“上卿这是……似是威胁寡君哪!”

“左相此言差矣啊!此如何算得威胁之辞,反而是诚意恳求,寡君愿同贵国修好之心天地可鉴哪!”子禹说着与范子兴靠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子禹此番前来,寡君本意便是与秦王商谈两国联姻大事,土地归属之事不过是先探一探秦王的口风,若是联姻可成自不必再提三郡,若是联姻未成,我等也不好空手而归。子禹豁出脸皮同左相据实以告,左相以为如何?”

“上卿大义,只是联姻一事兴做不得主,需得问过寡君方知。但兴需得冒昧提醒上卿一句,还请上卿做好心理准备。”

范子兴的意思子禹明白,便是联姻不成又要不回地。看来新君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尔雅,绝非甚好相与的主儿。也对,那人从亡国公子流落成琴师,又一路爬到赐地封君,只十余年的工夫便能在东原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今岁又将东西两国公族赶尽杀绝夺位登基,那还能是什么善茬不成!

但此番出使不只关乎子禹与吴侯的关系,更关乎子禹在吴国的地位和吴国的未来,因此他绝不敢掉以轻心,力求务必达成一事。

子禹恳求范子兴,“若是左相认为寡君提议得当,还请左相在秦王面前多多善言。”

“若为两国皆有利,兴理应如此,当尽力而为。”范子兴又于子禹宽慰了两句,随后告辞离去。“天色已晚,上卿请留步。”

子禹却是非要送他至馆驿门口不可,二人道别时,子禹再次深揖恳求他善言。

范子兴这头满口答应下来,转头即刻进宫报与容宣知晓。

适时明义也在,正准备与容宣秉烛夜谈商定新令之事,范子兴所言他甚是赞成。“吴侯虽有些小心思,然联姻于秦吴二国而言皆为好事。吴侯既有爱女在此,日后行事必得掂量几分,如此君上也不必担忧他会绕过秦国与赵国勾搭,更不必担心魏吴联手不好对付。倘若魏侯识相些,也能嫁一女来我秦国便更好了,魏吴两女于秦宫争锋,魏吴二侯怕是也免不了争斗。”

范子兴频频颔首,“右相所言甚是,且此般我秦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得三城,实力更胜以往。”

容宣自文书中抬起眼皮瞅了二人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看来二位丞相很喜欢观看妇人间的家宅争斗,这样,颐人优处新晋一批女优伶,个个肤白貌美,不知二位丞相想要几个?尽管说,寡人无不应允!”

“多谢君上好意,臣下只怕无福消受!”明义还想回家,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范子兴紧跟着拒绝,“君上,臣下年迈,此等艳福属实消受不起!”

“难不成寡人便消受得起了?”容宣拍案,现如今他一心只盼着萧琅赶紧回家堵住众人叭叭叭的嘴,齐人之福这种事爱谁享谁享,他可没这个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跟后宫的妇人玩闹调笑,可以有但没有必要。

“君上与臣下不同,君上按律当有一后三夫人与嫔、世妇、女御等女官,即便君上忌惮外女,不欲与其生子,令其做女官也是好的。”明义搬出了容宣先前制定的律令,他家君上总该不会知法犯法,“臣下听闻,公子和饱读诗书,于诗文颇有见解,才名远扬,曾得儒家叔孙院长夸赞,想来必能与君上相谈甚欢,收其做嫔掌教后宫甚是稳妥。”

“啧,可惜了。”容宣惋惜摇头,“寡人于诗文无甚见解,怕是不能与公子和琴瑟和鸣,如此才女理应去往万儒总院施教才是,倘若其人果真学富五车,寡人倒是愿意为其引荐。”

“君上惜才之心臣下明白,但国君后宫按律应当一后三夫人……”

“谁定的这条律令?”容宣有些疑惑,怎么会有人制定如此糟心的条文,竟还有强迫别人纳妾的道理,简直无事生非。

明义据实相告,“君上定的。”

容宣一噎,“此刻起,自律令中剔除!”

范子兴忙劝他莫要任性,“君上!与吴国联姻于秦国而言乃是上善之事,哪怕君上不防魏吴两国作乱,但吴国三城还是要的。倘若君上不喜那公子和,尽管将其置于一处僻静宫院眼不见为净便是,后宫自有君后为君上打理。”

“阿恒,你以为如何?”容宣忽然转头看着容恒,眼中神色明晃晃地告诉对方,你最好想好怎么说,否则我把你脑壳敲碎。

“啊这……”容恒十分为难,他私心赞同两位丞相所言,但他不敢说,“君后抱恙,恐怕无暇打理。”

“是啊!”范子兴抢过话茬,“如此更应有人侍奉君后左右,公子和知书达礼,兼有女子细腻温柔,可免君上于国事家事之间奔波劳顿,君上也可安心处理国务。”

“寡人现在处理国务尚且不够安心认真吗?君后乃寡人妻子,寡人悉心照料理所应当。”容宣抱着观星站起来,摸着温软顺滑的皮毛在案后踱着步,“唉,两位丞相恐怕不知,君后这病乃是思念成疾。寡人与君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寡人十余岁上来东原谋生,抛下君后在书院,君后见不到寡人甚是想念,慢慢的竟疾病缠身。君后爱寡人心切,徒耗大好年华等候寡人迎娶,陪伴寡人度过最艰难危险的那段时光,今日寡人功成名就,又怎能背弃君后,为三城而迎娶外女,君后得知寡人如此势利岂不伤心?君后视寡人为己命,寡人是当忠贞以报……阿恒啊,你说是也不是?”

“啊……是啊,君上说得都对!”容恒附和着,不禁在心里小声哔哔,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不遗余力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人!

“况且,寡人若是想要那三城,明日便可将其攻下,大可不必以婚姻换取。我秦国男儿热血桀骜,断无以女子获利之理!”容宣举起观星,笑嘻嘻地和它肉圆可爱的脸贴了贴。

两位丞相对视一眼,觉得此话也甚是有理,但有便宜不占也说不过去。

容宣视线一斜,睨着陛前二人,“二位丞相可明白明日正聘时该如何回复吴使了吗?”

范子兴与明义只得应下来,“臣下明白。”

容宣随之摆了摆手,“更深露重,二位丞相早些回去歇息,其他事务等吴使走了再详议。”

待两人一并离开,容宣也想早些歇着,遂带着观星同容恒往小寝去。

容恒对方才的事有些不解,一进了小寝他便赶紧问容宣为何始终不愿迎娶公子和入宫,虽说是不应当贪图三城土地这个便宜,但眼下各国皆如此,多的是婚姻全然是为了陪嫁土地,有这般唾手可得之礼谁又愿意兴师动众去攻打。

容宣摩挲着观星的耳朵,反问容恒,“平心而论,阿恒以为我为何不愿迎娶新人入宫?”

容恒犹豫了一下,开口答说,“请恕臣下直言,君上拒绝吴女应当不是为了自身名誉,君上莫不是……畏惧先生的身份?”

疆景子地位超然,连商天子都无敢不敬,容宣畏惧其神使身份不敢三心二意亦是正常。何况她这些年一直在为容宣的大业奔走,容宣感念其辛劳,愿对她从一而终也在情理之中。

“阿恒果然还是个孩子!”容宣叹了口气,敲了他脑壳一下,“若是对她有所害怕和愧疚,世间自有万般方式可以报答,我又何必不顾世俗的束缚、冒着无名先生和琅琅同我翻脸的危险拼命求娶,哪怕娶回来的是一个名字。阿恒可知,愧疚必难长久,伉俪佳偶断不能论之以敬畏愧疚之辞,自当以情爱而论。若非有情,如明姬……明义不也早跑了!”

“既是如此,君上娶了公子和也无妨,放在宫里又不影响君上与先生浓情蜜意。”

“那不行!”容宣摇头,抱紧了观星,“我只想想都膈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琅琅肯定也不愿意。”

“那不好说,”容恒撇了下嘴,“臣下觉得先生挺愿意的。”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宣如今怕就怕萧琅会如此,她在外面招惹些野花野草的无伤大雅,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对付那些不长眼的,只怕她回宫之后也会同明义等人一般想法,又要按律行事,又要为秦国和天下着想……又要如何,端看那人性格,这种事不像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