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被萧琅踢下床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竟一反常态没有笑嘻嘻地爬起来。萧琅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人发出任何动静,不禁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是将她吓了一跳,只见容宣脸色煞白地仰面躺在地上,两手摊在身侧,双目紧闭,似是已陷入昏迷。
萧琅见状惊慌之余又有些觉得容宣是在装模作样地骗她,便坐起来用脚推了那人两下,孰知容宣没有丝毫反应,她便蹲下去脱了容宣的外袍,在他腰背上摸索着,想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哪里。然而她摸了半天,既无肿块亦无血渍,更不像内伤,遂猜测许是有疾,于是立刻扬声喊宫人前来,“来人,传疾……”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一把扯进了怀里,按住后脑勺将脸压在了胸口处。
这人果然是在装腔作势,还好是装的!
萧琅心中大石陡然落地,但血压跟着耳边清晰的心跳声蹭蹭往上涨。她挣扎起身瞪着笑得人畜无害的某人恨得咬牙切齿,“容宣,你是不是有病?”
容宣来不及回答便听见殿外宫人问萧琅有何吩咐,他看着萧琅,示意对方将人支走。
萧琅偏不如他意,“传疾医,要极其擅长摇髓脑之术的,给你家秦王好生看看脑子是否被马踢过!”
门外宫人许是未有听清萧琅在说什么,便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殿内是否有所吩咐。
容宣忙回他说并没有,方才是他听错了。
宫人喏喏应声,脚步声和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不看看怎么能行?”萧琅提议还是让疾医或疡医来看看比较好,容宣无事她也放心。
“你这是担心我呀!”容宣摇着狐狸尾巴卖乖,“早知你会如此心疼我我便夜夜都睡地上,自己滚下床去。”
“可不是。”萧琅附和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我倒更想找人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
“那你喊罢,等人来了一进殿便能看到你我二人衣衫不整滚作一团的模样,至时我便说君后见色起意,难以把持心神,于明德侧殿扒我衣裳,按我在地欲上下其手。可怜我弱不禁风,难以反抗,只得逆来顺受,委屈从之。”容宣言之凿凿,神色凄凄切切,演得甚为真实。
“你是不有病?无耻!”萧琅若非当事人,哪怕这人全然信口胡诌,只见其泫然欲泣的模样她也能平白信上几分,但眼下她只想将这人打一顿。
然而她刚刚抬起手,却见容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清亮的瞳孔好像两口水纹漾漾深不见底的古井,看得她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萧琅讪讪地缩回手,赶紧岔开话题,“方才吴国之事你尚未说完,继续。”
容宣眼角有些泛红,轻推了萧琅一下,“你先下去,让我起来我再同你说。”
“哦?现在求我起开了?方才你不是特别嚣张吗?”萧琅双手撑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宣,让他尽管这样说便是,她又不要脸。
“你确定,再不起来你怕是……”
“威胁我?笑死了!”萧琅瞪着他让他少废话,赶紧说。
“子禹他……”
容宣正想说什么,殿门忽然被人推开,容恒口中喊着“君上君后”进了殿。
“禀君……上……”容恒一看殿内情形登时傻在原地张口结舌,他恨只恨自己不是个瞎子,又见萧琅一脸好事被外人撞破的惊慌表情,便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低头深揖,倒退着出了殿门,“君后劳神辛苦,臣下今日眼神不济,暂且告退、告退……”
“阿恒!阿恒你回来!”萧琅着急地从容宣身上爬起来追到殿门口,手足无措地同容恒解释说,“阿恒!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我没有……”
但容恒怎敢回头,更不敢逗留,他仿佛被狗撵着似的跑掉了,一溜烟儿地钻进正殿关上了门。
殿外几名宫人悄悄看了萧琅一眼,虽又低眉垂首而立,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噙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哎呀,我可是提醒过你噢!”容宣悄无声息地摸过来搂上了萧琅的腰,将她鬓角微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方才扒我衣裳摸我腰的时候可是特别勇敢的,这会儿便不好意思啦?”
宫人立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低笑声。
“我何时……你无耻!”萧琅又羞又理亏,她一下涨红了脸,瞪了容宣一眼,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后扭头便要跑。
容宣伸手一下勾住萧琅的腰带,委委屈屈地问她何以如此薄情,“方才你在榻上缠着我的时候可是很热情的,为何下了榻穿了衣裳便不认人了,你对自家君子岂能如此薄情寡义呀?”
“我……”萧琅脑子里嗡嗡响,她好不容易才树立维持的声誉和形象,三言两语之间便功亏一篑!她指着容宣,羞愤得脸红如秋柿,“你、你胡说八道,口无遮拦,衣冠禽兽,虚嘴掠舌,厚颜无耻!”
“何必如此恼羞成怒,你说是便是罢!”容宣装作隐忍的模样,笑嘻嘻地拖她进侧殿关上了殿门,将她压在门上低声问道,“前阵子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阅览黄赤之道的帛画来着,如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琅琅以为如何?如今你也算得上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实可谓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啊!”
“不要脸!无耻至极!”萧琅挣脱束缚,跑过去捡起外袍扔在他脸上,“你可穿件衣裳罢,早晚给你活活骚死,你是狐狸精吗?”
“也许我也是蛇精,缠人易推倒。”容宣随手丢掉外袍,厚着脸皮蹭到萧琅身旁将她抱了个满怀。但见对方嫌弃地捂着耳朵不搭理他,便只好以吴地之事诱惑之,“子禹前来所为何事你难道不想听了吗?”
“滚,不听!”
萧琅不肯听但容宣却偏要说,两人之间总有一人会贱兮兮地去讨人烦。
吴侯现在已然为身侧幸臣所洗脑,坚信魏侯已经背叛了魏吴联盟,是魏侯为了依附于赵国,默认殷玉莹在后宫争斗中害死了吴颦。但魏侯依旧防着赵国,也防着吴国,便玩了一招借刀杀人去母留子的把戏,暗地里保下了长公子擘,以免有赵国血脉的小公子借机上位,而公子擘生母已身故,又可免登基后母族吴国趁机干涉朝政。
魏侯是用吴颦的性命讨好赵国,还想用吴颦之子谋取魏国的利益,算来算去都是吴国吃亏而魏国得利,这令吴侯如何能忍!
“吴侯依旧想将吴和嫁过来,不过我答应他可以帮他报杀女之仇,但他日后不可再提联姻之事。”容宣将萧琅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我方才说的你可听见了?我说我不要吴和。”
“你花多少钱收买的那俩名幸臣?何不收买吴侯枕畔之人?”萧琅嫌弃地甩开他,走到榻边躺下,“吴和与吴颦大不相同,我倒觉得可以要她。”
“不过寥寥,宫妇虽易收买但也更易反水,感情用事实在危险,况且我也不愿与妇人打交道,当然是除你之外的。”容宣坐在榻边捏了捏她的腮,“你要吴和作甚?可是看中了她某处?你这眼光啊,着实有待提高!”
萧琅看中的正是吴和的身份,其乃吴国君夫人之女,正儿八经的嫡出公子,非吴颦这般养于君夫人膝下的“假嫡”堪比。有吴和在秦王宫,吴国任何动作都会深思熟虑,百般顾及秦国和吴和的安危。于秦国而言,吴和相当于秦吴两家的传话筒,秦国可以通过她拿捏吴国。
“吴和嫁到秦国来你让她嫁给谁?这般身份在秦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非得嫁给宗室不可,但容氏哪还有宗室子弟,难不成让她嫁给东坊那些人?”
“当然是……”萧琅话到嘴边见容宣盯着自己便赶紧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说辞,“当然是阿俭!”
吴侯也没有说非得让吴和嫁给容宣不可,等过两年将秦俭太子的身份定下来,吴和嫁给秦俭并不算辱没身份,虽非太子妇,但也要比吴公子的身份高些,等到秦俭继位,吴和便是万乘之国的宫妇,这还不够吴侯满意的?
容宣顿觉有理,然思忖片刻亦不禁有些担心,“庄氏虽为累世簪缨之勋贵,但终是要比宗室矮一截,只怕吴和有吴国撑腰,反过来欺负到二蔡头上去。”
“她敢吗?”萧琅瞟了他一眼,“不把规矩放眼里了?你可以现在便宣布秦王后死了,疆景子回来了,我还镇不住她了!”
“怎能如此口无遮拦,成天胡说八道!”容宣扯过狐裘堵上她的嘴,问她今日太医令来过没有,见萧琅点头他又问太医令说了什么没有。
萧琅点头道,“说了,不可动怒更不可劳累,你可懂我的意思?”
容宣佯作未闻,只管找她要李岱写的医案与方,然萧琅断然否认自己手里有这个,却是心虚地偷偷摸了一把袖子。好在容宣并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虽是未曾看到,但依旧肯定萧琅对他有所隐瞒,定是将那医案藏了起来,遂直接上手去搜。
两人顿时滚作一团,嘻嘻哈哈地闹起来,医案的事渐渐被容宣抛到了脑后,萧琅倒因此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