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谁演谁

秦王与少上造比箭的消息传开后,正在训练的兵士立刻蜂拥而至,将操练场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行闻讯赶来,一看龙非嬉皮笑脸的模样便便吹胡子瞪眼。龙非见状吱溜一下躲到容宣身后藏起来,龙行面对貌似乖巧的容宣只得将表情收好,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不准伤到君上,听见没有!”更不准赢!

龙非敷衍地嗯了两声,取了箭矢便怂恿容宣先出手。

“所谓文治武功,文我不一定行,但武你可要瞧好了。”

容宣不跟他客气,对准靶心张弓拉满,直接三箭齐发。

靶子太远不闻声响,目视应当三箭皆中。兵士跑过去看了一眼,兴奋地振臂高呼,“全中靶心,几乎分毫不差!”

“好!”龙非一下热情高涨,方才他还担心容宣太菜他没得演,这下可算是放心了。遂也取了三箭,搭弓拉满,“君上可要小心了……”

显然龙非的功力更胜一筹,三箭同时射中三个靶心,他又接连取了两次六支,箭矢劈开箭身入靶,兵士举起裂开的箭矢向众人展示,顿时满场欢呼雷动。

容宣亦是鼓掌连连称赞,如此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定要与龙非较量个痛快!

龙非谨记龙行叮嘱在心,不敢赢容宣,但也不敢输得太明显,于是无论定靶还是移动靶,他总要想办法输给容宣一些。只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样努力,最后总是会与容宣持平。

眼看场外观战的龙行脸色越来越黑,容宣却反而越来越兴奋,搞得龙非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演。

不过容恒可是在旁看得一清二楚,萧琅的小动作可不要太明显,“君后,您作甚总使坏要君上输给少上造一招?”

“啊,我有吗?”萧琅微微一抬手,容宣射出的箭矢又偏了半寸。“我没有使坏呀,明明是他自己不行。”

“臣下都看见了!君上每每胜过少上造一筹时君后都会抬一下手,君后一抬手君上便会输一局,君后的幻术可真厉害!”君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牛!

“这可不是幻术,是正经的自然之力,以阴阳术借取天地自然之力化为己用当然厉害。”萧琅还有更厉害的,只是暂无用武之地,只能借秋风耍些小手段。“阿恒认为,华渊有必要赢过龙非吗?”

“那当然!众目睽睽之下,君上若是输给了少上造该多没面子,想必武安侯也不会允许少上造胜过君上,这场比赛君上赢定了!”容恒一口咬定赛局结果,即便私下里容宣与龙非如何闹挺无羁,但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有君臣分寸的。

而且容宣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赢,这是在军营里立威的好机会。他若是能够胜过龙非,必定会为万千兵士称颂敬服,秦王的威信大幅度提高,于其日后对军队的统帅而言更是大为有利!

“可于兵士而言,他们需要龙非具有颠扑不破的绝对的权威,如此在战时他们才会心无旁骛地服从命令,令行禁止,从而相对简单轻松地取得战事的胜利。但于华渊而言,他只需要龙非的死忠,毕竟他只御将而不御兵,与其拥有一支服从国君胜于服从将领的军队,远不如拥有一位善御兵征战且碧血丹心的将领有用,他需要的是龙非的长熙军而非只是长熙军。”

容恒点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忽然恍然大悟,“君后的意思是,忠心的将军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啊!那臣下明白了,想必在君后心中,君上一人可抵一个天下是不是?”

萧琅心事被说中,倏而脸一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胡说我打死你!”

容恒满脸“我又说中了”的表情,鸡贼地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和容宣说。

萧琅两手托起腮,盯着场上那道赤色胡服御马射箭的矫健身影笑得有些猥琐,“来去如风,矫若游龙……嘿嘿,他可真好看~”

容恒眼尖,好像看到了什么,赶紧推了她一下,“君后,注意形象,宫里来人了。”

“啊谁?在哪儿?”萧琅一下收敛表情坐端正,四下张望着,果然看到一个小女官跟着一名兵士后面朝这边而来。“宫内何事?”

小女官一揖,“君后,医家学生到了。”

“医家学生?是来拜会太医令李岱吗?”

“是君上请来修学的。”

萧琅闻言有些茫然,先前容宣是有请过各家学派的学生前来伊邑修学面谏来着,为此特地在伊人湖畔筹建了一个百家学宫,但请医家学生来修的什么学?

容恒解释道,“君上说不能厚此薄彼,所以给医家掌学也写了国书。”

“他该不会给夫、阴阳家术主也写了甚国书罢?”

容恒凑到她耳边悄悄显摆说,“君上不止经常写信,还会托人带些东西去,术主可喜欢君上了!”

“嘁!”萧琅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容宣太狗腿,更嫌弃自家夫子一点立场都没有,区区一点俗物两句好话也能被收买。“医家来了几名学生?现在何处?”

“来了三人,已由右相安排进入学宫,但有一人请求面见君上。”小女官看了场上一眼,发觉容宣大概是抽不开身的,遂又道,“那位先生还说,倘若君上事务繁忙无暇得见,再若疆景先生闲暇,便请引见疆景先生。”

萧琅一下猜到了来者是谁,“你先带那人去找沉皎,我即刻便回去。”

“是。”

小女官走后萧琅也紧跟着起身离开,临走时密语叮嘱容宣莫忘注意分寸,结果那人因为一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个不停而在龙非手下连失两分。

龙非见状啧啧两声,一时颇有感触,“唉,女人果然会影响出箭的速度和准头!”

容宣立刻记住了他这句话,“龙子……”

龙非马上改口否认,“不影响!君上再来再来!”

“我先给你记下了,等你家文武长大了再说给他俩听,标准的反面案例。”

“那还不如说给渭姬夫人听,臣下没事儿干的时候还能隔着街听个响儿。”

“你心思何其歹毒,你这是存心不想让明义安生!”

“哼,别人什么都不用说他也安生不了!昨晚两人又吵得庆安君跑去劝架,臣下看他这日子实在没什么过头。”

“如此着实有失体面,不知明义又是何处失礼惹得渭姬夫人发怒。”

“嗐,不过一桩小事儿,臣下请他饮酒到半夜而已……君上,等下饮酒去不?”

容宣叹了口气,龙非的头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铁?“你明知渭姬夫人极烦你,恨不得撕了你,你还总去招她……去谁家,南市还是北市?”

“臣下也特别讨厌她!动不动就上门告状,说臣下带坏了忠渭君,搞得我父亲往死里揍我!他家的事儿到底跟臣下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小心眼儿好么!去北市,最近长熙有点穷。”

容宣摸摸袖袋,“太好了,我没带钱!若是我赢了你来出这份酒钱,若是我输了便改日再请你。”

龙非满口答应,幸好他带的钱不少,最后一局稍逊一筹这事儿便妥了。

二人同时射出最后一箭,结果一个偏离靶心少许一个险些脱靶,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你演我”三个字。

容宣高兴地拍着龙非的肩膀高声庆贺,“少上造箭术果然名不虚传,寡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秦国有你幸甚至哉!”

四面兵士欢呼雀跃,冲上来簇拥起龙非将他高高抛起庆祝胜利,然而龙非仍然沉浸在他俩之间从头到尾到底谁在演谁的困惑之中。

容宣今日玩得开心但不够畅快,想着改日请龙非进宫两人再认真比上一场。

他左右瞧了瞧,没有看到萧琅的人影,这才想起来那人方才提前离场,遂找容恒打听,“琅琅回宫做甚去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容恒摇头,“是医家学生来了,有两名已在学宫住下,但有一名说要拜见君上或君后。”

“拜见的是君后还是疆景先生?”

“诶?君上怎知那人欲拜见疆景先生?”容恒颇为惊讶,便将小女官原话说了。

“医家无人认得秦王后,何故特来拜见,是疆景子的朋友还差不多……”容宣拿着细布的手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蹙了下眉,“疆景子的朋友?我怎地从未听她说起过……”

容恒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心里有个人选,但他不敢明说,“那个……君上还是文陵君时不是见过么……”

“嬴涓?!”不必容恒说明,容宣自己也想到了,他赶紧扔下擦手的细布,咬牙切齿地跑了出去,“这个小崽子竟然还敢来……”

容宣来不及与龙非道别,骑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

龙行见此情状大惊失色,只当容宣输了比赛生气了,便想带龙非进宫赔罪。

“不是的,君上并没有生气,其实这也是君后的意思……”容恒无比尴尬地同两人解释着,费了不少口舌才险险挽回了这段将崩未崩的君臣关系。

待安抚好龙行父子后,他又连忙上马拼了老命去追容宣。既然嬴涓不怕死地又来了,他可得看好容宣,免得那人气急败坏之下在萧琅与嬴涓面前惹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