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医家学生

容恒幸运地在宫门口追上了容宣,他连忙大声喊住对方。

容宣看着容恒有些不太高兴,这小子之前便时常帮嬴涓说话,这回不会又要帮那个小崽子跟自己作对罢?

“君上先冷静些,万一不是嬴涓呢!”容恒希望不是,那些学生来都恐怕一年半载不会走,若当真是嬴涓,秦王宫怕是要玩儿完。

“是不是的看看不就知道了。”容宣甩开容恒扒拉他的爪子,径直往观星台而去。

整个秦王宫表面上只有观星台是疆景子的居所,任何人都只能在观星台找到她,嬴涓想见疆景子只会在观星台相见,不太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

然而容宣想法一出便惨遭打脸,他路过和暄池时分明看到远处细柳之下有两个人站在池边说话,周围只那二人,再无旁人,他不必走近仔细看便能看出其中一个人是嬴涓,另一个人……貌似是萧琅?他将容恒扒拉过来,“阿恒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琅琅?”

“是不是君后您还能认不出来?”容恒狐疑地瞪大眼睛望过去,接着松了一口气,“臣下觉得应该不是,可能是嬴涓的朋友。”

容宣不信,他觉得那就是萧琅,于是拖着容恒悄悄绕过池子,躲到那两人不远处的一座房舍后面窥视,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君上,这不好罢,有失礼仪。”容恒口是心非地说着,眼睛却瞪得溜圆。他偷觑片刻,忽然低声惊呼,“那是君、疆景先生吗?”

容宣迟迟没有回应,他看着岸边正与嬴涓说话的人,手下不由得捏了捏袖袋中那个收着头发的锦囊。

对面二人的神态语气突然一改方才的平和喜悦,气氛急转直下,声调也跟着高了起来,甚至连容宣这边都能听清二人在说什么。

嬴涓伸手捏住了萧琅的右手手腕,不等容宣气得咬牙萧琅先一步甩开了对方的手,不甚耐烦地转过身去,“你有闲暇在此与我磋磨时间,不如专心研习医术静候时机,不出五年必有你大展拳脚之日。”

嬴涓叉起腰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长叹一口气,“我连你都治不好,怎么还有信心去给别人治病,医者自当仁心仁术,让我放任不管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且不论你我之间……友情几许,单说我身为医家学生,放弃病人是当天打雷劈!”

“这明明是两码事,你怎能在我身上钻牛角尖再回过头去否定你自己呢?”萧琅也很无奈,嬴涓闭门学了这两年,好像除了打消做江湖豪侠的奇异念头之外其他完全没有改变,一如既往地固执己见,她只能再搬出最常用的万能话术来打发这人,“我是方士,常人生老病死的规律在我这里丝毫无用,方士之生死自有天定,你铁了心要与天道作对不成?”

“你不会以为我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罢?”嬴涓翻了个白眼,“你莫要骗人了,我问过夫子,方士也会病死、中毒而死、伤重而死,你说的那个天定生死,前提是不病不伤,便如无名先生一直住在蓬莱那种才行。”

“反正我过两年也要回蓬莱。”萧琅胡搅蛮缠很有一手,她算得上是医士最怕遇到的那种病人。“真是的,说要让我带看看宫景,现在又来说这些扫兴的话!”

嬴涓倒是一点也不怵,“如你这般不肯听从医嘱的病人我们见多了,你且放心,我与两位师兄定会……”

“我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叙!”萧琅突然打断他的话,提着裙子匆匆忙忙跑路。

“哎你……我话没说完呢!”嬴涓失手没能抓住她,紧跟了两步却又见那人跑了回来,一下躲到了他身后。“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君侯?啊不是,贱私嬴涓拜见君上。”

容宣笑着回了一礼,“多年不见,阿涓别来无恙?”

见容宣竟然还记得自己,嬴涓无比雀跃,连忙深揖一礼,“多谢君上记挂!”

“方才远远地看到阿涓在与疆景先生说话,寡人险些不敢认。”容宣瞄了眼嬴涓足边露出来的衣角,悄悄踩住扯了一下,那片衣角立马被人用力拽走。

“疆景先生?”嬴涓朝身后瞅了一眼,却被缩成一团的萧琅推搡着回过身去,他完全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只好讪讪而笑,“我、我们……那个……”

谁跟你“我们”!

容宣皮笑肉不笑地揽过嬴涓的肩膀,“阿涓远道而来,寡人应当宴请一番,故人好生叙叙旧才是。容恒,快请嬴涓先生去稍歇,寡人还有事想与疆景先生商议。”

“啊不、不用……”

嬴涓本想拒绝,谁知容恒太过热情,连推带拉地将他拖走,大有今晚不醉不休的架势,于是拒绝的话再也不好说出口。

眼瞅着嬴涓与容恒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容宣四面环顾一番,确定无外人在场,当即蹲下身去将萧琅整个“端”入一旁的花丛假山后。

萧琅倏然腾空吓得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她瞪着容宣,想骂人但又理亏不能骂。

“你瞪我做甚?我都没有找你算账你还好意思瞪我!”容宣下手揉搓着萧琅的双颊,和平日里搓观星的猫猫头一样,晃得萧琅头顶发冠上的玉石叮当响。“你以为嬴涓那个小崽子来了你便有靠山了?还敢躲着我!到底谁才是你君子?谁才是你的靠山?”

萧琅扑进容宣怀里,抱住他故技重施,“君子是你,靠山也是你,嘤嘤嘤~”

“你少跟我来这套!”容宣哑然失笑,根本不舍得推开那人。他掬起一捧垂落手心的发丝,低头吻在发髻上,“多好看,像流银一样,你又何必瞒着我。”

“你不生气呀?”萧琅揪着他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那没事了,再会!”萧琅说着便站起来,提着裙子一溜烟跑远了。

被推开的容宣一口气卡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气得脑瓜子嗡嗡响。

回头半路他又遇到了笑嘻嘻的容恒,对方说已经将嬴涓安排妥当,太官那边也已经吩咐下去了,只等他赴宴去。

容宣现在听见“嬴涓”两个字就脑瓜子疼,莫说再看到本人了,“寡人不去!”

容恒一愣,连忙劝他,“君上说好的不是,怎地又变卦了?言而无信有失礼仪呀……”

“打发他赶紧滚回医家去,寡人看见他就眼睛疼。”容宣说话的语气带刺,赤裸裸的迁怒于人。

“可嬴涓是君上请来的,贸然请回去恐怕不妥,难免惹人深思。”

“寡人何时请他了?脑子被门夹了吗?”

容恒不知嬴涓何时又触到了容宣的逆鳞,只得苦口婆心地劝他,“君上莫要如此嘛,嬴涓还要在伊邑待上好一阵子,君上若是一直同他生气,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君上么!”

容宣不禁冷笑,“寡人吃亏?寡人能在他身上吃亏?除非萧琅瞎了!”

“君上,”容恒踮起脚,咬起耳朵,“据说生气老得快,嬴涓才……”

“容恒!我打死你!”

容恒一脚踹过去扑了个空,追得容恒嗷嗷叫。

两人追逐了一路,跑到东宫门前时险些撞倒一人。

容恒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把住那人的手臂,定睛一看竟是个十分年轻的淑女,他立马松开手躲到了容宣身后,任由那人跌坐在地。

淑女气得要命,站起来瞪了容宣一眼,拍了拍绫罗锦缎的衣裳怒气冲冲地走了,头上的金银首饰晃花了主仆二人的眼。

“哪来个花枝招展的女的,瞪我做甚?没礼貌!”容宣剜了容恒一眼,嫌弃至极,“但凡你能学会阿邯半分功夫,现在你的孩子都能与龙非的次子指腹为婚了!”

“君上可别说,少上造正准备与嬴涓指马为婚来着,想来顺利的话嬴涓至少要在伊邑待一年多呢……”

容宣烦躁地捂住他的嘴,“少提他!”

容恒连忙点头,“那臣下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位淑女是谁?”

“闲杂人等少在外边瞎溜达,外女进宫提前三日找君后报备。”

容宣朝淑女和容恒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想起那女人的穿戴竟比萧琅还要华丽,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花里胡哨”。

傍晚的小宴出乎容恒意料地平静,嬴涓尚算乖巧,沉皎本就话少,而萧琅也老老实实的不怎么说话,几乎没有发生丝毫波澜,除了容宣失手掰断了几根木箸。

然而晚食之后,容宣单独邀请了嬴涓去和暄池边的水榭中饮酒谈心。

萧琅本想跟去,谁知被容嬴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绝了,她原地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两人是要做什么去,“你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便是,何必设计得如此复杂?”

容宣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地走远了,显然不打算继续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一旁的嬴涓虽有些不明所以,然容宣相邀不敢不去,遂叮嘱萧琅一句“早些休息”便紧跟了上去。

萧琅喊着两人的名字追出殿门,却只看见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容恒张口欲言,沉皎悄悄怼了他一下,他只好住口,转而劝萧琅早些安歇。

萧琅悻悻然,容宣好奇心甚重,嬴涓又是大嘴巴,今晚谁都睡得,偏她最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