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阴阳巫

星河辽阔,万象更新。在阴阳术士的眼中,天上的星辰无论明亮或黯淡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每时每刻都在向星象师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和过去未来。每天都会有无数星辰变得微弱并最终陨落,亦有无数新星冉冉升起熠熠生辉。

“月离于毕,滂沱矣……明日哪里都去不得,你在家待着好生念书,我会看着你,别想偷懒!”疆德子说完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低头一看,萧琅正坐在悬崖边上,仰着头注视着繁星。

“你有何发现?”这孩子这么乖的吗?还以为她要再哭一会儿……疆德子暗笑。

“玄枵大放异彩,太白略显黯然,三垣仍是不妙,你看那妖星似要往心宿而去,但速度极慢,光彩又比之前黯淡许多,商王室还能坚持二三十年,”萧琅一边说着一边在竹简上刻下日期和星相,她抬头看了几眼,荧惑略有不宁而已,其下分野都稳得很,“师兄,宋国最近动作频频骚扰边境,为何没有显示呢?倒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模样。”

“小打小闹而已,各方都讨不得便宜,亦不会造成动荡,不值一提。”疆德子让她记下“桂月五六,月离于毕”,又问她是否看到了将星,萧琅答曰“老星未坠,新星已起,幼星将生”,疆德子颇为惊喜的看着她,赞道,“你这孩子这般天分白白浪费在玩乐上,若阴阳术士皆像你般聪颖何愁再立千百年!”

萧琅低头刻简不说话,心里却仍在想着容宣,想他在万儒总院遭遇了什么,有没有怪自己不给他回信,被东原人抓到时是否有求救过,无人理会时他的内心该有多害怕……林林总总一大团,想着想着手底下就滑了,也不知刻了些什么,只好扔掉重写。

疆德子趁她低头刻简的空隙看了眼容宣的星相,正遥遥缀于齐国境内,微如尘渺却光亮异常,映得四周星辰单薄无光,他参详几番竟看不出将相之相,若非从政便是做学问,总归他不是平凡人与商人,但这星相与几位学派宗师的亦无相似之处,当真是奇哉怪也!

丑时刚过,萧琅已经刻着竹简开始打瞌睡,手里的刻刀漫无目的的划拉着,刻出来的字弯弯曲曲的像细长的小虫子,任谁看了都不认识,她也不知自己刻了些什么东西,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方才的奋笔疾书只是睡着了做的一场梦,简上的字还停留在上一个段落,她赶紧趁着清醒写两个,不多时头一歪又睡了过去,脑袋咚的一下撞在疆德子的小腿上,疆德子腿一弯险些从崖边上滑下去,吓出他一身冷汗,星相也顾不得看了,赶紧将萧琅从悬崖边上拖走。

悬崖一旁的山体上有个幽深的洞穴,里面的火堆已经燃了许久,疆德子翻着萧琅刻的竹简一脸茫然,这一根一根像小虫子一样的东西到底是哪国的文字,怎地一个都不认识……不知萧琅是否将方才的信息都记录了下来,疆德子只好另开一卷尺牍从头记起,萧琅在一旁酣睡,他直到天将亮时方合眼。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萧琅看疆德子睡得正沉便没有喊他,但疆德子已经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动静,迷迷糊糊的问她要去哪里,萧琅道去洗漱顺便觅点食,疆德子“嗯”一声,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便又沉沉睡去。

萧琅去溪边洗漱过后到山林里摸了些野果,也不管能不能吃一股脑的塞进袖子里,双臂重得像挂了两个箩筐。要出林子时一只兔子蹦到她脚边又迅速跑了,萧琅抱着两只沉甸甸的袖子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林子深处。

疆德子是被山洞外面轰鸣的雷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的,他不知睡了多久,但醒来之后篝火已熄,萧琅也不在,应该是一直没有回来。他撩开密集的藤帘,雨水扑面而来,外面大雨倾盆,天边乌云阴沉得仿佛要坠下来似的,他暗骂一句“小兔崽子跑哪里去了”,准备披上衣裳出去找人。

“师兄,我回来了~”

疆德子披衣裳的功夫便听见了萧琅的声音,藤帘一撩,被大雨浇成落汤鸡的萧琅一脸委屈的走了进来,两只袖子鼓鼓囊囊,头上还趴着一只肥硕的兔子,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淌水的柱子,可怜得要命。

疆德子心疼地将她的外衣一件一件从身上揭下来,一一铺在干草垛上,将身上的外衣脱了给萧琅,昨夜的篝火重新点起来,兔子和衣裳一起烤。

“这么大的雨你跑哪儿去了?”疆德子很生气却也不忍心责怪她,暗叹这孩子着实不让人省心,“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林子里危险得很,我看你简直不知危险为何物,到处乱跑……当真是长兄如父,我真是给你操碎了心……”

“师兄,我跟你讲!”萧琅突然激动,兴冲冲地说道,“方才我在林子里遇到一队人,大约四五个,衣着和我们阴阳家好生相似,每人都有阴阳鱼和小司南,只不过衣裳和鱼却是红色的,看上去好生诡异,我不喜欢那个颜色……他们肩上还有兜帽呢……雨太大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趁他们没有发现我赶紧跑回来了,师兄,这些人是不是我们山上的人啊,我怎么没见过呢?”

红白的阴阳鱼?

疆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人在哪里?他们走了吗?”

萧琅道那伙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看上去像是要下山,应是昨晚已经在山上住了一宿,又拉着疆德子问他们到底是何方人士。

“你可曾记得夫子说过咱们有一师叔尚存活于人间的事?”见萧琅摇头,疆德子这才想起那时候她还小,整日里只知道吃吃睡睡爬来爬去,哪里会记得有什么师叔。

他接着说道,“师叔道号无澄子,几十年前盗取了阴阳家禁书叛逃深山,换回自己的本名鄢君后创立了一个与阴阳家针锋相对的流派,不占星只卜卦,无论天地人卦只要给钱即可,行为放纵乖张,扰乱天下占星卜卦流派许多年,受人追捧很是风光了一阵,后来由于太过放肆害了上百条人命才遭到我阴阳家与各国大巫联手抵制,从此销声匿迹,鲜有所闻。”

“他偷的是什么书?”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夫子说那书上记载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术法,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鄢君便是凭借这本书上的术法吸引了一大批弟子追随,自称为‘阴阳巫’。据说在十数年以前,阴阳巫中加入了一名堪舆大家,为鄢君训练了好一批堪舆人才,每次出行必带几人,人手一个小司南,按理说阴阳巫与堪舆家各成一派互不干涉,一个管占卜一个管风水,却不知那鄢君训练堪舆弟子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卜卦风水兼顾?”

“许是人家想赚钱维持生计呢,儒家、名家或是兵家一群做学问的不也有外出走商的弟子吗?”

虽说各家各派向来自恃以学问思想为重,对商人很是轻贱,但门徒众多开销极大,像阴阳家、农家这般自给自足的学派并不多,大多是靠学派门下天赋不太出众的弟子走商维持生计。

既看不起商人却又不得不做买卖,许多门徒便在自傲与自贱中挣扎不已,有的索性脱离学派彻底行商去了。这些离开学派的门徒聚集在一起,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以商业为主的组织,负责管理天下各国的生意与商人,人称“万通商行”,就如萧姜夫人这般王商亦要到商行进行登记报备,取得行商令后方能于各国之间畅通无阻。

“非也,卜卦与堪舆向来不可以金钱衡量,此乃行善积德之举,暗窥天意之人若沾染铜臭之气易遭天谴,除非鄢君不要命了!”疆德子摇头,他翻着火堆上烤着的兔子若有所思。“或许……他在找什么东西……”

“是找祖师的宝贝吗?夫子不是说过吗,祖师玄微子有异宝藏于四海九州一十六江山间,他找的会不会是这些宝贝?”萧琅盯着滋滋冒油的兔子,垂涎欲滴,现在于她来说这只兔子就是宝贝!

“疆景子你是不是傻?那只是传说罢了,咱们首席四人可只有你相信了,哈哈哈……当真是傻的可爱!”疆德子“哈哈”大笑,笑她天真,竟连夫子糊弄人的传说故事都会当真。

“传说也是有依据的呀,总不能是空穴来风罢!”萧琅气鼓鼓,夫子可是说过“传说皆源于现实”的话,若不是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谁又能凭空捏造出来呢?

疆德子边笑边点头,直道“有理有理,就等你去发现呢”,他让萧琅看着火,撩开藤帘去外面就着雨水洗了几个果子。

山上的雨渐渐小了,雷声也越来越弱,午时前后雨终于歇了一次,萧琅举着刚刚烤熟的兔子与疆德子急匆匆的下山去,免得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浇成落汤鸡。

两人走到城门口时,尚未过河萧琅便瞧见城楼下有一队人,她拽拽疆德子的袖子,“师兄你看,就是那些穿红衣服的人!”

正说着,红衣人当中一个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看到那人的脸时,萧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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