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附庸风雅

萧琅和屈问的妹妹趴在横栏上,努力想要看清楼下花魁的模样,可惜对方蒙了块乳白的面纱,自出现至上台,就连说话、饮酒敬嘉宾时都不曾摘下,真实面容丝毫不显端倪,如此做派更令人心痒难耐——

声音如灵鹊般动人,想必样貌也好看得紧,可越好奇却越不给看,越不给看越好奇,主人宾客一起将凡人捧上了天。

花魁穿了件素白的宽袖长裙,裙摆又宽又长,几乎铺满了半个高台,袖边与裙摆绣着墨色鹤纹,她头上带了个朱红色的高冠,看上去倒真像鹤子成仙。

“我觉得这人有些俗气了,只是不知她舞技长进没有,你说呢?”屈家妹妹托着腮,对“捧月阁”的花魁唱衰,她的亲兄长斥她别胡说,当心被别人听了去不好。

“我还没有看过呢,装扮倒是勉强入眼罢了。”萧琅暗地里“呸呸”两声,这鹤纹完全模仿的阴阳家,仿制得很是相像,只不过粗制滥造了些。

“是极。”

屈家妹妹与萧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齐子客看得很担心,怕萧琅带坏了屈问的妹妹,自己不好与好友交代。

两人小声说话的空隙楼下花魁已经登台,在台上摆出了蜷缩的动作,像一只卧地沉睡的鹤,高台四周缓缓垂下淡青的纱幔,将她围在中央。

大堂右侧竹帘后琴声悠悠响起,幽远宁静如空谷幽兰,高台上的纱幔突然开始微微晃动起来,有白色小圆片自天空坠落,远观犹如漫天飞雪,台中央的花魁变得朦朦胧胧,看不清了倒有了一种美不胜收的出尘感。

萧琅好奇着纱幔怎能无风自动,这白色的小圆片又是哪里来的,她伸手接了两片,仔细一看是一种圆形的花瓣,香气浓郁,怪道隔壁有人惊叹“平地生香”。屈家妹妹让她抬头,原来三楼之上还有一小层阁楼,此时对面有三两人,许是这头也有三两人,有的抖着悬挂纱幔的绳子,操控着纱幔抖动或是旋转,有的从簸箕里抛出花瓣,没人都为这支“飞鹤舞”竭力营造着氛围。

“这‘捧月阁’也不见得多少长进,我记得有一年我和父母亲去别国拜访亲戚的时候也去过‘捧月阁’,那时我还小,与母亲在三楼坐着,就看到对面有人往下洒花瓣,如今说起来已是四五年过去了,还是这样洒花瓣,人人都说阁主与墨家关系好,怎么也不知去墨家做个机关回来。”屈家妹妹摇头,道“没趣儿”。

“许是墨家机关不够灵活,不足以随心所欲罢……”萧琅违心的说,她心里暗道,墨家老夫子那只机关手可是比我的手都灵活呢!

屈家妹妹悄悄的瞥了自家兄长一眼,嫌弃道,“我看啊,阁主怕是舍不得那份钱呢!是越有钱的人越吝啬,你看我长兄,小气得要命!”

“我长兄也是诶~他路上走得这么慢怕是为了不想出钱买坐席,只想蹭你家兄长的!”萧琅偷偷摸摸的回头瞥了齐子客一眼,结果被他抓个正着。

只看萧琅那略显猥琐的眼神齐子客便知她不怀好意,遂警告她莫要带坏了人家小淑女,否则回家就收拾她。

说话间琴声已转,花魁舞至第二阶段,淡青纱幔时而扬起又落下,铜凫雕花口中喷出的水冒着白烟,腾腾上升,高台上如仙境一般,鹤翅长袖高高扬起,烟雾缭绕中朱红高冠若隐若现,犹如仙鹤飞天。

萧琅与屈家妹妹看了两眼便毫无兴趣地回席上坐着吃果子说说话,齐子客三人在一旁小声说着些生意上的事,听他们的意思许是不久之后又要出远门,萧琅心有戚戚,若是齐子客出门了可就无人再带她出来玩了!

正为之后又要待在家里发芽难过着,隔壁说话的声音突然间大起来,几乎要盖过齐子客三人的声音,屈家妹妹很生气的站起来想要让隔壁的人小点儿声。

但她刚起身便听隔壁那人说,“我乃阴阳家首徒伏且先生的大弟子,尔等何敢对我不敬!”

随后有人嗤笑他,嘲讽他“何不冒充疆德先生大弟子”,又有人笑他“不妨说自己是疆景先生的大弟子更有说服性”,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有人道“让他认一黄口小儿作夫子岂不是令人耻笑,你们莫要再戏弄辱没他”,一时笑声不断,仿佛说了个着实令人发笑的笑话一般。

谁是黄口小儿!

到底谁辱没谁!

萧琅气鼓鼓的叉腰,险些要冲过去骂他们一通,齐子客怕她一时生气暴露身份,急忙上前安抚她,“隔壁乃阴阳家门徒,我们惹不得,你捂上耳朵别听他们说话便是!”

萧琅顺着他的话气呼呼道,“乡野村夫无知无礼,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真是没有礼貌!”

“哇!那人是阴阳家的弟子,我们快去看看!”屈家妹妹很兴奋,在她眼中阴阳家的人一直神出鬼没,充满了灵异色彩,甚至说不上来他们到底还是不是凡人。

萧琅应道“好啊好啊”,便与屈家妹妹溜到走廊上,假装路过似的走过隔壁门前,往里面瞄了一眼,她倒要看看伏且师兄何时收了个何样的学生!

见她两人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房中众人只当是两名淘气的孩子在玩闹,无甚在意,让萧琅挨个看了个清楚明白。

隔间内共有六人,萧琅循着声音找到“伏且的大弟子”扫了几眼,失望的撇嘴,原来真的是冒充的,那人根本不是伏且的大弟子,尖嘴猴腮的一副精明相,怎么看都是个狡猾奸诈的商人,这种面相的阴阳家可不收!

两人溜回房,过了一会儿,听那人与朋友说道,“我与伏且先生在王畿相遇,先生说我很有习武的天分,还教了我一套锻炼体力的功法,我说自己是伏且先生的大弟子毫不过分!”

他的朋友或敷衍或羡慕的称是,让他把那套功法表演给大家看,那人说了句“众位瞧好了”便没了声音,约摸是已经给众人表演了起来。

闻隔壁这般说辞,屈家妹妹顿时失望不已,“我还真以为是阴阳家的弟子,没想到只是个遇到过伏且先生的路人甲,这种事也拿出来炫耀也不怕被人笑话,若是被阴阳家的人听了去不骂死他才怪!”

萧琅笑笑不说话,心里反驳她说,我们才不会这么没礼貌。

忽然听闻四面八方掌声如雷,她赶紧招呼屈家妹妹去看,原来是花魁表演结束了。

像花魁这种地位高的舞姬是不接受观客将玉帛绸缎扔上舞台的,多数舞姬的赏赐都由观客扔到脚边再捡起来收为己用,花魁毕竟要比普通舞姬高一等,不当面接受赏赐,甚至观客不可提“赏赐”二字,以维护花魁的身份地位,有“懂事”的观客会喊侍女来,要一樽“花魁酒”,将银钱玉帛放在托盘里,侍女事后自会将赏赐转交给花魁。

花魁跳完“飞鹤舞”后似是累极,由两名侍女扶着走下高台,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大堂右侧的竹帘后,如此无礼却有许多人吹捧她极具风骨气节,与仙风鹤子一般云云,跟捧的声音此起彼伏,“花魁酒”端来一樽又一樽,每个托盘里的钱帛都高高堆起,由侍女鱼贯送入竹帘之后。

萧琅翻了个白眼,暗道,以为人云亦云便能显得自己是风雅之人了吗?也不过是以金银玉帛附庸风雅罢了!

临走时,屈问和他表兄各自打赏了些玉帛,齐子客原本没有准备便只给了几块碎玉。

“捧月阁”前齐子客与屈问相互道别,屈家妹妹问萧琅改日是否可以登门拜访,萧琅答应得极其爽快,这可是她在临淄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屈家妹妹告诉她自己名为“姜骊”,萧琅高兴道“我母亲也是姜姓呢”,由此约定了二月初二花朝节时一起踏青赏红,外出游乐。

待屈问三人走后,齐子客与萧琅说他出了正月便与屈家商队一并前往西夷做生意,没有三四个月不会回来,如果她要去花朝节务必与母亲一起,万万不可一个人与季姜出门。

萧琅道“知道了”,嫌他啰嗦起来没完没了,齐子客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埋怨她若是老老实实还听话他又何必像老妇一样唠叨个没完。

回到家天色已晚,萧姜夫人问他们去了何处,齐子客本想说在街上耍了一阵子,不料萧琅快人快语与萧姜夫人说去了“捧月阁”。做母亲的舍不得责骂小的便斥责了长子一通,酒肆鱼龙混杂很不安全,出了事有他好看云云。

齐子客暗地里瞪着萧琅,与她说以后再不肯带她出去玩了!

萧琅自知理亏,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夜里该就寝了,萧琅扒拉着小木匣想找个好玩的小玩意儿抱着入睡,她瞧见那两个丑丑的小木人,怎么看都觉得确实丑了些,便扔进火盆里烧了。

萧绿笑她“身为女儿却也如男子一般喜新厌旧吗”,萧琅才不肯承认,便搬了齐子客出来,说小木人太丑了是亵渎神明,萧绿笑得更厉害了,说若是神明知道她这般后知后觉怕是早就气得昏过去了!

萧琅找到了心仪的小玩意儿,打发萧绿也去睡了,她摆弄着玩具渐渐睡着了,做梦梦到“捧月阁”的花魁揭开了面纱,她看着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化了妆的齐子客,于是在梦里笑得像个傻子……

Ps:书友们,我是容天下,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