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二月,江南之地多得花神偏爱,花开得极早,冬日的花繁茂如初,桃杏梅开得恣意盎然,茶花相依偎着郁郁葱葱,就连迎春与兰花也隐隐有含苞之势。
姜骊登门邀萧琅出去踏青,齐子客不在家,萧姜夫人不放心萧琅一个人出门,于是带着香萱萧绿与她一起,六人乘车往郊外花林去。
来的时候早,整片花林游客寥寥无几,多半是些贵妇女眷,早来图个清静,免得等下贵人黎庶都来了,既嘈杂又不安全。
临淄南郊的花林堪称齐国乃至整个江南东部诸国中最大最漂亮的林子,每年二月二花朝节时都会有来自各方的游客往此处蜂拥而至,为了保障王亲贵族的安全与地位,齐王在万花开得最绚烂处圈了一个园子,园内列席百余,“花朝宴”在此举行,齐国后出不得王宫,便由萧姜夫人代国后主持。
萧姜夫人与列座的贵妇说着话,在座的不乏出身富贵名门的小淑女,个个豆蔻年华,样貌好看得紧,举止也有礼,说话柔声细语的像黄莺似的,她们过来一一与萧琅见礼,姜骊躲在一旁不敢说话,心里有些害怕和失落。
萧琅却是看不惯这群小淑女,她们年纪尚轻,眼睛里的精明势利藏都藏不住,言笑晏晏的与好友说着话,眼神的余光却不断打量着萧琅,似乎随时都要过来搭话,萧琅赶紧带着姜骊跑掉了。
“原来令堂是雍邑公主呀,怪道表兄不让我出来找你。”姜骊低头勾着手指头,有些不安。
“我母亲是公主可我不是,我没有封号也没有封地,都称不上是贵族呢!”萧琅安慰她,将从家里带出来的两个大果子分她一个,姜骊攥着小手不敢接,萧琅硬塞给她。
“说的在理……等你长大后也是要有封号的罢?”姜骊两只手抱着果子,萧琅不下口她也不敢动,比起那日一起看“飞鹤舞”时拘谨了好多。
“嗯……大概罢……”萧琅含糊其辞,她是方士,和疆德子一样,将来也要继承无名子的衣钵,不可能接受俗世封号。
姜骊似乎很了然的点了点头,与萧琅一同往花林深处走去。遍野的花渐渐开了,园子外游客的声音也开始嘈杂纷乱起来。萧琅话多,一直说个不停,姜骊被她感染,渐渐丢下了最初的提防与害怕,竟也是个话多的小淑女,不知怎地两人说起了公主。
姜骊毫不遮掩的说自己从前很是羡慕王公贵族,她是富商出身,虽然家里有钱但地位不高,别人表面上对她很尊重,其实她经常会偷听到别人说些看不起她的话。她向往王族公主那种呼风唤雨的自由生活,想怎样便怎样,无人敢不尊敬。
萧琅频频点头,与她说公主不算什么,汤邑商王宫的王姬才是真的地位尊崇,只可惜王室衰落,宫里几位王姬也多为人所遗忘。
“你不知道吗?前几年有两位王姬分别嫁到了东原和西夷做夫人,连国后都不是呢,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要嫁给老丈,真是可怜的要命!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同情公主了,和亲就连王姬都不能幸免,公主又怎能独善其身呢……”姜骊悠悠太息,她伸手摸摸萧琅的发髻,以为她才四五岁的年纪,遂羡慕的看着她道,“你这般小,离嫁人还有十余年呢,希望你能像令堂一般幸运,不必远嫁……”
萧琅暗道,十余年后我可能成十八九的老阿姑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可能来不了了,母亲给我订了亲事,满十三岁就该嫁过去,哎……”姜骊眉头紧锁,看上去对那门亲事并不满意。
萧琅安慰她的空隙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神态,姜骊一生都是富贵相,虽富贵却不甚安乐,也是个可怜之人,然而这世道,又有谁不是可怜人呢?
“对了!”姜骊忽然想起一事,要说给萧琅听,让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两人找了棵大梅花树躲在树下窃窃私语,“我听说咱们齐国来了个不得了的人,你可知道此事?”
“如何不得了?”萧琅很是好奇。
若说“不得了”的来客,她今儿早上算着这段时间应有三人要来,一位是纵横子,一位是洛邑王使,目的一致,皆是为了“沟通南北合纵,以破东西连横既成”一事,待这两人来到齐国后,一直游走于南部诸国间联系会盟的纵横子很快也会来。
“前些日子家父和兄长们接待了几位走商的客人,我与母亲刚巧里屋听到他们说话……”姜骊悄声与萧琅说道,那些人中有一女子,听她父还说有个女儿便对她父亲说想要见见她,姜父本是拒绝,但那女子说既然生意已经达成合作,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手足兄弟一般,她有礼物想要送给姜母和姜骊作见面礼。
姜父推辞不过便让长子带那女子去里屋见了姜骊和母亲,那女子送了两盒珠玉给姜母和姜骊,但她看姜骊的眼神十分专注,令人很不舒服。
这伙人离开时,姜骊躲在门后听到那女子和为首之人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好奇问姜父这伙人是不是在找什么人,姜父道她们是东原的大商人,奉主人之命出来寻找离家外出的女少主,约摸十一二岁,说是跑到了齐地临淄这一带。
末了,姜骊感慨道,“东原人做生意可真实在,给家父的利润简直高得离谱,家父说那些人看着不像是普通商人,举止谈吐皆有贵族风度,搞不好跑出来的其实是女公子,家父还答应帮他们留意呢,你说这算不算不得了的人?”
“东原的女公子当然算啦!”萧琅点头应着,她隐约感觉不对,这些人应当和去自己家的是同一批,嘴里说着找商家少主,又不怕暴露身份的彰显气度,怕不是在暗示那些个不明真相的商人,若是这些商人遇到她定会毫不分说拱手奉上以讨好东原人,谋求长期合作。
东原人这是想将齐国商户都联合在一起,好教她无处可逃吗?
萧琅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模样小,否则还真不好糊弄!
“公主也是走商的,你家可曾遇见过?”姜骊问她,萧琅急忙点头说见到过,但并未听说有人要见她,姜骊笑道,“人家找的是将近豆蔻年华的淑女,你这般年纪离人家要求的还早呢!”
萧琅尴尬的勾着手指头,心里想着若是和姜骊说自己已快九岁,她会不会吓得跳起来?
说完悄悄话,两人沿着道旁的梅树走着,很快便走到了园子尽头,两人在栅栏后席地而坐,看着园外熙熙攘攘无比热闹的人群说些有意思的事。
容宣与师兄子谦从客舍赶到花林时踏青赏红等活动已经开始了,院子门口扯了两匹丝帛一直挂到花林最前段的那几棵树上,当作遮挡与分隔之用,男女以丝帛为界一左一右互不干扰。
子谦对花朝节兴致缺缺,但容宣无论如何都要来,他怀疑子渊师弟来临淄的这几日是不是瞧上哪位小淑女了,趁着花朝节急吼吼的跑去相见。
容宣自然是不肯承认的,他并没有瞧上哪位小淑女,只是想去看看萧琅在不在,这种热闹的场面她必然会在的,即便说不上几句话能看几眼也是好的。
这么久没有联系,琅琅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朋友把我给忘了?
容宣惴惴不安的在人群里寻找着萧琅的身影,子谦让他莫往女眷那边看,免得被人误会图谋不轨,更何况中间还有达官贵人的园子隔着,被抓到就更不好了。
容宣怏怏的收回视线,与师兄一起混入人群中,不多时,子谦与他说遇到了一位老朋友,问他要不要一同饮酒去,容宣摆摆手让他自己去,他随便转转,看累了自会去找他,子谦嘱咐他不要乱跑便随老朋友离开了。
容宣坐在一棵树下,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出神,想见的人没有见到,这个花朝节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有意思。
“跳起来,再跳一下。”
“我真的够不到,太高了,我抱着你去贴罢……”
“算了罢,还是找块石头垫垫脚。”
贵人园子那边传来小女孩的说话声,容宣“噌”地跳起来,他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栅栏后有两名小淑女在蹦蹦跳跳的往树枝上贴五彩纸。
“孟萧!”容宣大喊一声,无比激动地跑过去,朝院子那边的人拼命挥手。
萧琅被突然出现的喊声吓一跳,刚要生气便看到栅栏外一小君子在挥手,她定睛一看,简直惊喜交加,“子渊?!你没……妹来了吗?”
萧琅险些说漏嘴,急忙转了话头。
“我妹……”容宣有点儿懵,但瞬间转过弯儿来。接着她的话说道,“没来呢,母亲不许她出门!”
萧琅高兴的拉着容宣,让他进园子说话,容宣倏地红了脸,死活不进去,姜骊笑他是害羞了,园子里都是女客,他来也不合适。萧琅一听便要出去,容宣急忙制止她,道外面人多眼杂也不安全,他在这里说说话就好,回去得空给她写信。
萧琅一听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上次她写回信了,但是发生了些意外,容宣看她表情便了然,直道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联系也是一样的。
正要问他近况如何却听见有人喊容宣的名字,容宣慌里慌张地说是他师兄找来了,道了句后会有期便跑掉了。萧琅到嘴边的话生生噎回去,气鼓鼓的与姜骊说此人当真是讨厌。
姜骊笑她两人青梅竹马,以后若是结了姻亲可就不觉得讨厌了呢!
萧琅叉腰,让她不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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