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英雄未老,美人未暮

容宣并没有去追萧琅,他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跟着阴阳巫一路走到王宫角门,躲在暗处看他们与看守角门的侍卫熟络地搭话,然后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宫门。

宫外巡视的侍卫从远处走过来,容宣赶紧折回茶肆楼下等萧琅回来。

萧琅却发现青衣女子等人进了司寇府,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事禀报而是住在这里的样子,她不禁怀疑少年和孩童被统一拘禁是否也与这几人有关,难不成他们真的是东原人,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猜错了?

她本想溜进去,但大白天司寇府里人来人往的,多得是找少司寇解决琐事之人,几乎站满了整个院子。萧琅试图跟上一位老丈假装是他的孙女儿,不料门口侍卫认识这位老丈,问他萧琅是谁,老丈说不认识,于是萧琅立马被赶走了,侍卫吓唬她若是再来捣乱就把她抓起来喂狼。

她又转到后门,到处都是侍卫,刚爬上墙头就被人瞧见了,那人在后面撵着她叫嚣着胆敢来捣乱就把她扭送到少司寇面前。

萧琅一溜烟儿跑回茶肆,抬眼便瞧见容宣无所事事的在茶肆门口徘徊。

容宣看到她出现立刻迎了上去,与她说方才馆里的人来找过,说有一封从北海郡寄来的信,应当是给她的。

“呀!定是夫子写给我的罢!”萧琅兴冲冲地拉着容宣往“容与逍遥”跑。

无名先生来了信想必已经安排妥当了,萧琅又该走了。

容宣有些不落落寡欢,但看萧琅十分高兴的模样他也不敢表现出来,静悄悄地跟在她后面。

然而等回了“容与逍遥”却发现那封信并不是给萧琅的,是回家看孙儿的老琴师寄给“容与逍遥”所有人的,道自己不再回馆,要在家颐养天年云云。

容宣强压下内心的欢喜和众人同写了一封回寄老琴师的信,与馆里按惯例给的补贴银钱一同寄往北海郡。

萧琅微微有些失望,如今约定的十日还未到她着急不得,若是走得早了反而可能与来疆德子错过,可留在这里又无所事事。

她站在门口抬头望天,蓦然发现今日苍穹十分明朗干净,是个极好的天气。

容宣也跟着抬头望天,不明所以。

“晚上我要去那座山一趟,你知道怎样去吗?”萧琅指着伊邑城北的一座山问容宣。

容宣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不放心萧琅一个人去,便与她说用过晚食后两人一起去。

萧琅疑惑他去做什么,容宣偏不说,总之跟她一起就对了。

问不出来便罢了,萧琅回屋收拾晚上要用的小包裹,容宣要跟过去却被好不容易得空的伍瑾拖走算账去了。

临近傍晚时分,两人趁着城门未闭要赶时间出城,伍瑾问他们做什么去,得知目的地后急忙阻止二人,道山上太危险了,不允许他俩单独上山,除非和其他人一起,大家一起去才可以。

萧琅怎样都和他说不通,眼神示意容宣给他一下,容宣不忍心下手,只反复劝说伍瑾不要再管了。伍瑾却一定要去告诉其他人,坚决不许容宣和萧琅独自上山。

萧琅哄骗伍瑾矮下身,跳起来一巴掌拍晕了他。

伍瑾“咕咚”一声仰倒,萧琅在他眉心点了一指,将一缕乳白色烟雾似的东西从他眉心缓缓抽出。

“这是何物?”容宣盯着不省人事的伍瑾有些震惊,他担心这样会害了伍瑾。

“是他的记忆。”萧琅吹散指尖白烟,看他一脸受惊过度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放心好了,他不过头疼一两天罢了,不会害他的。”

“你们……你们都会这个吗?”容宣有些慌张且难以接受,暗自揣测萧琅会不会偷看过他的记忆,发现他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他越想越尴尬,忍不住红了脸。

“只有夫子师兄和我会,要是阴阳家人人都会,若碰上心怀叵测之人岂不是惹得天下大乱?诶你脸红什么,我又不会偷看你的记忆,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方法,一般情况下我才不用呢!”萧琅撇嘴,不知道这人又想到了什么,脸红得如虾子一般。“我动了你的记忆你自然是有感觉的,你的记忆有甚好看的,我才不要看!”

萧琅背上小包袱出了门,容宣赶紧跟上去,想要帮她背着包裹却惨遭拒绝。

容宣以为萧琅生气了,磕磕巴巴跟她解释着,萧琅却嫌他烦,让他赶紧闭嘴,容宣只好收声,委委屈屈地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那座山看着近在眼前却也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到山脚下,容宣知道有一条上山的小路特别稳,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少,非常适合晚上走。

萧琅在山道上左顾右盼,走到一个拐弯处竟瞧见了整座伊邑城。

此时刚入夜,尚未到宵禁时刻,城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哇……哎呀!”萧琅一声感慨未尽便被树枝绊倒在地,容宣在前方走着没有注意到她摔倒,萧琅赶紧爬起来拍拍衣裳追上去,免得一会儿跟丢了。

越往上走越幽暗,容宣回头没有看到萧琅的身影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喊她的名字。其实萧琅早已溜到他前面去,一下显出身形对着他“略略略”扮鬼脸。

容宣被她唬了一跳,心里生气却也不想责怪她,只嘱咐她好好跟着不要乱跑,免得等下又找不到了。

再往上的路的确幽黑难辨,萧琅乖巧地走到容宣身边伸出小爪子牵住他的手。容宣一下缩回手,双手抱在胸前惊慌失措地瞪着萧琅。

萧琅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了看容宣,生气地叉腰,“你嫌弃我?!”

“没有没有没有……”容宣头摇得像拨浪鼓,尴尬又害羞地搓着手,极小声地说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他心中十分欢喜更有十分紧张,免不了自我责备,你这般与我亲昵,我却还没有准备好,实在过分!

“哼!”萧琅很大声地哼一声,气呼呼地走在了前面,不理他。

容宣在后面喊她让她慢点,他追上去,左右环顾,考虑再三才悄悄将手伸过去拉住了萧琅叉在腰上的小手。

萧琅甩了两下竟然没有甩开,于是更生气了,迈开步子跑起来,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容宣赶紧道歉,说自己方才并没有嫌弃她,只是一时紧张没有把握好分寸,眼下他知道自己错了,祈求萧琅的原谅。

萧琅心里早已原谅了他但面上不肯表现出来,若被他知道自己这般容易就消了气那自己多没脸面,她一直忍到山顶才“勉强”表示肯原谅容宣。

容宣终于放下心来,若是萧琅一直不肯原谅他,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高兴地上前搭话,萧琅却让他不要说话,如果可以的话就帮她记录一些东西,容宣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乖乖地坐在萧琅旁边等她吩咐。

萧琅选一高地仰首望天,聚精凝神,天上星河辽阔,眼中星轨分明,每一时刻每一星子的演化都波及四方,她看到一事便在心中记下一事,慢慢推演着结论与真相。

容宣在一旁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她。

时间漫长,悠悠晃过,山下伊邑城早已沉寂多时,太阴西斜掩入云后。

“丁未,壬戌,庚辰。太白入月,荧惑入南斗。”萧琅悠悠开口,正在打瞌睡的容宣一下惊醒,奋笔疾书。

“齐国要没了。”萧琅太息,补了一句,看容宣要刻下这句话她急忙阻止,“这个不用写,记一句就够了。”

齐国要没了?

“齐国要没了!”容宣一下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来,紧张道,“那儒院呢?夫子们呢?我的同窗呢?”

“与他们何干?东原西夷再强硬也不敢动万儒总院一根汗毛,除非他们有办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否则动一下便会为天下学子群起而攻之,区区军队哪里挡得住学生的口诛笔伐。”萧琅让容宣矮下身子,她抬手摸摸容宣的头算是安慰他。

“那……临淄那边……”容宣担心萧琅伤心难过已是极力委婉地表示对公主府的担忧,他偷瞄着萧琅的神情,却未见对方面露哀愁,他不禁担心萧琅莫不是伤心过度至面无表情了?

“齐王不过两种下场,被杀死或被囚禁。至于母亲……”萧琅沉默许久,小声道,“我离开临淄时看了母亲的相,她逃不过这一劫。我知道萱姊说投奔我的话是骗我的,她与母亲早存了与齐国共存亡的心思,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长兄星轨紊乱前途不明,唯一幸存的可能只有萧绿了罢。”

“琅琅……”容宣张口结舌,现在任何话说出口都无比干涩无力,他能做的只有劝她勿难过。

“我不难过,只是可惜。人生老病死皆是天意,早晚而已,亲友痛惜的、难过的、不舍得不过是未能长久相伴便再也不见,可有谁能生生世世相伴相随呢?早晚离别,死生交替,道法自然。”

萧琅笑笑,又说道,“不是有句话叫作‘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吗,这样也好,英雄未白首,美人仍韶华,亦是好事一桩。”

容宣讷讷无言,他望着萧琅坐在崖边有些伶仃的背影暗自太息,阴阳学的出尘通透未免对她太过残忍,凡事看得太清醒这人间便少了太多乐趣与感情。

疆景子融不进红尘,红尘也容不下一个萧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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