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念兹在兹

谁来了竟让子冉师姊这般开心?

子冉师姊已是孤儿,又没有家人,难不成是好朋友?

可她的好友我如何能认得?

萧琅摇头表示猜不出来,子冉让她赶紧去看看,在这儿干坐着可想不出来。

听上去应当是我认识的人,那又会是谁?

长兄?容宣?亦或是母亲、萱姊和萧绿?

萧琅心里想得欢,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一下扑倒在石阶上,“哎呀,疼疼疼……”

“小少主?!”前方立刻有人惊呼,大步跑过来将她扶起,说话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小少主怎地摔倒了,疼不疼?”

“阿绿绿!”看清来人,萧琅兴奋地险些哭出来,她扑进萧绿的怀里拱来拱去,又朝她身后看了几眼,只看到了疆德子,萧琅遂有些失落地问她,“阿绿绿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奴……”萧绿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疆德子出声打断,她顿时了然,与萧琅说等下进了屋再和她细说,这里不方便。

萧琅要带萧绿去自己的寝室说话,疆德子赶紧制止她,责怪她心中没谱,星术殿那般高萧绿爬上去恐怕顷刻即窒息而亡,一时还去不得。萧琅高兴地都忘了这茬,拍着脑袋怪自己傻了,于是拉着萧绿去了子冉在山腰的小木屋。

木屋在阳宗弟子习武场之后,隔窗可以看到伏且和子冉与众位新弟子在广场上演武,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两人进屋便关了门窗。

甫一关门萧绿便哭开了,“小少主,齐国、齐国没了!齐王被龙非抓走了,少主音讯全无,少君……少君和萱姊都吊死了!”

虽然早知会是这般下场,可当真耳闻惨剧时萧琅仍不能放宽心仅当作故事来听,她反复告诫自己此为天意使然,不可为之耿耿于怀,但听闻萧姜夫人与香萱皆已亡故的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少主,少君嘱托奴带给小少主一句话,小少主是与天道共枕之人,本不应留恋红尘,但国恨易消家仇难忘,请小少主务必谨记,若小少主记下了便托奴告诉她一声,她的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母亲果真还是放不下百越国的仇恨,既然这是她的遗愿,做女儿的又怎能不答应呢?

“我记住了!”萧琅盯着萧绿哭红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我一定不负母亲所望,让母亲姊妹与萱姊的灵魂安息!”

“好、好……奴一定会告诉少君的……”萧绿一下抱住萧琅,泣不成声。“奴亦不忍心小少主要承担这么多,可这是少君的遗愿,少君千叮万嘱要奴好生照顾小少主,奴在家时受少君庇佑才苟活至今,奴无以为报,奴只好将这份恩情报与小少主,只要小少主不嫌奴蠢笨,今后奴再也不会离开小少主了,无论小少主去哪里、做什么,奴都会陪着小少主的,如果可以,奴愿意为小少主承担一切!”

“阿绿绿……”萧琅伏在萧绿的肩上,忍不住哭出了声,泪水洇湿半边肩膀。

伏且似是听到有人在哭便让子冉去房里看看是否是萧琅和萧绿,好生劝一劝她俩,别哭坏了眼睛。

子冉进门后却见两人正坐在床上说话,萧绿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萧琅却无甚异常,只是有些闷闷不乐。遇到国破家亡这种事任谁都是满腔悲愤,实在不好劝说,子冉只好大致安慰了萧绿几句,别的不好多说什么。

萧绿方才只顾伤心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子冉在一旁坐下才惊慌起身跪下,她是低贱奴仆,怎能与子冉先生同床而坐。

子冉也没有扶她,反而让萧绿对自己三叩首。

萧琅不明所以,子冉笑道,“本想着晚上或是空闲时再告诉你俩,但她已经行了礼便只好提前说了。蓬莱山上无奴仆,本不应受你大礼,但夫子说你既无处可归,又一向追随疆景子,以后你便也是蓬莱山的人了。疆景子住的地方太高,一时半会儿你也上不去,夫子说让你随我习武,说不定练得好了你也能搬去星术殿了呢,所以说我现在便是你的夫子,你应当向我拜师礼!”

“这是真的吗?”

见子冉笑盈盈地点头,萧琅立刻兴奋地欢呼起来,萧绿喜极而泣,向子冉连连叩首,称她为夫子。

“诶?萧绿不是你本名罢?这名字谁给你取的,怎地如此……”难听?

子冉说着,眼角余光瞄到了瞪着自己的萧琅,她赶紧轻咳一声,掩饰说,“名字虽好却也缺乏意境,入我蓬莱门我便给你取个字号,外出走动也方便,留‘绿’音以示对家人惦念……”

萧琅赶紧说萧绿没有家人,是公主府扫洒的老仆捡回来的,因为后院扫洒的奴仆刚好缺个“绿”字大家才喊她小绿。

公主府众仆从的名字还真是好记哈!

子冉尴尬一笑,改口道,“那便留‘萧’字,与本年新弟子皆从‘沉’字辈,称作沉萧好了!”

见萧绿应了声,子冉又叮嘱她以后不可再喊萧琅俗名或小少主,只管喊她师叔或疆景即可。萧绿张口便是一声师叔,唬了萧琅一跳,赶紧让她改口喊疆景。

萧琅十分讨厌“师叔”这个称呼,就像讨厌鄢君一样讨厌它,一有人喊她师叔她便会想起鄢君那个讨人厌的糟老头,无名子时常劝她莫要迁怒无辜称谓,虽然其人确实又笨又讨人厌。

子冉带着已改名为沉萧的萧绿去了阳宗弟子的寝室,让萧琅去文殿将沉萧的信息记录在册,萧琅恋恋不舍地朝沉萧挥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刚到文殿不久,萧琅还未找到弟子名册便被疆德子喊走了,称无名子找她有话要说。

萧琅颠颠儿地跑去,无名子又掐着他那根直钩的钓竿在星术殿后的湖边装模作样,疆德子也学他的模样在旁边架了一杆,一坐下便开始一脸茫然的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萧琅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无名子高深莫测地捋了把胡须,问她是否已知晓齐国蒙难之事。

萧琅称知晓,一提起此事她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又怕夫子会骂自己贪恋红尘,遂趁他闭目养神时赶紧将眼泪抹净,一脸正经地看着无名子,等待他的下文。

“疆景子,祖师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虽非天地与圣人却也要将此话牢牢记于心,人生在世无所谓仁与不仁,应一视同仁。”

“天灾对承害者也是一视同仁吗?难道不是为天命紫微成长上位扫清障碍吗?”闻言,萧琅很是激动,说话也有些咄咄逼人。

无名子斥她胡说八道,天道只会择有识、有志、刚正顽强之人辅佐天命紫微,绝不会为紫微擅动杀伐手段。

“疆景子啊,你所历灾难不过万之一二,世间苦难者众、不平事繁,究其始末皆为自作自受、天意使然,非一人所能易也。你所能为之不过上观天象、下占世态,预天灾、避,此虽尽知而少言!可你与齐王、与萧姜夫人透露的天机已远远超过天公允许的范围,若再为此挂怀该惹天公不高兴了。”

“那天公喜欢什么?喜欢看刍狗们互相攻讦只为博他一笑好得天官赐福吗?我们生存于世就该为世人祈福而不是作壁上观,凡人尚有嫠纬之忧,我们既有非凡能力又怎可冷血无情,从前多道世人误会,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疆景子,你太放肆了!”一旁的疆德子出口呵斥。

他瞪了萧琅一眼,接着无名子的话说道,“我阴阳一派本自道家一脉相承,修红尘世外无为之学,然多事之秋烽烟迭起,不得已才分派入世。”

见萧琅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已经知错了的模样,疆德子便软了口气耐心劝导,“疆景子,你与容宣不同,他虽有星官护佑却不过芸芸众生之一,沧海一粟罢了,左右不过几十年的寿命,生命短暂,可为之事寥寥,或许只有仇恨才能支撑他活下去,而你寿数难定,若只对某事念兹在兹,夫子如何能将大任交付与你,你这般小题大做,天下大同之日便如同俟河之清,遥不可及。”

见这两人又开始挨个儿唠叨,萧琅捂上耳朵跺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我看你是想挨揍!”疆德子扬手要给她一巴掌,竟敢骂他是王八,真是反了天了!

“哎呀,小孩子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无名子拉下疆德子的手,责怪他不够稳重,“年轻人啊,就要……”

“夫子,我刚想起一件事,沉萧尚未记录在册,我去记一下。”疆德子一扔钓竿,急匆匆地走了。

“你看看他,疆景你可不要学他,年轻人……你去哪里,来陪老人家钓鱼啊……”

“夫子,我去看师兄将沉萧的信息记录在册,顺便下山和子冉师姊说一声,你慢慢钓,晚食时我再来喊你!”说罢,萧琅也跑了。

“唉~年轻人没一个沉得住气的……”无名子失落地转过身去,掐着钓竿继续闭目养神。

萧琅并没有去文殿亦或是下山,她躲进自己的寝室抱着锦衾趴在床上,细细琢磨着无名子与疆德子说的话,他们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不对呢?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确实句句在理,难不成她真是受了齐国覆亡的刺激才陡生异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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