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正琢磨着,忽然有一只藤鸟从窗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床上,发出“扑”地一声轻响。
她拾起藤鸟放在手心里一掂感觉分量十足,里面不知放了多少东西竟这般沉。掀开尾羽瞟了眼,尾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宣”字,萧琅一下高兴地翻身坐起来,手脚麻利地打开机关。
里面塞了三四卷竹简,各个都死死地卡在藤鸟肚里的机关卡口,萧琅费了好大力气才拆下一个。
容宣怕不是以为这些卡口是塞竹简的罢?
她心里嘀咕着展开竹简,简上刻满了工整的籀文。容宣的信不管写给谁都是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但那份喜悦之情还是溢出了字里行间。
容宣与她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因三番五次在“节气舞”上大出风头赢得满堂喝彩而为馆主力捧,刚进腊月不久莞邑公主便亲自邀请他为元日的国宴伴乐,对于一个乐师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尊荣,他虽然十分高兴却也担心为东原王识破,心里的紧张难以言喻。
能得莞邑公主亲自邀请说明他已经引起了姜妲的十分重视,若此次国宴上容宣依旧能够大放异彩,想必他很快便可以成为公主府门客。
东原王不擅音律更不爱听琴,如此一来既能为未来合理发挥聪明才智找到合适的地方,亦能避免过分优秀而为东原王所疑,待慢慢赢得姜妲信任,能在她身边说上几句话,以容宣的本事定能成为莞邑公主无比倚重的幕僚。
容宣这人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玲珑得很,只可惜还是太过急躁了,才来东原一年有余,大半年都待在伊邑,半个东原都未走完便急吼吼地进了公主府,以后出来可就难了,不了解东原各个地方的真实状况如何能具有针对性地提出计策,靠想象吗?
看来这人根本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以后有他好受的!
萧琅撇嘴,找出竹简开始写回信,一边嘟囔着“这次再不听话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一边事无巨细地将东原各个重要城池郡县的状况写下来。
不料州郡太多,事情太杂,萧琅除却每日上课与练功便是坐在床上刻简,连沉萧都没有去看望。如此一连七八日才勉强写完,用了四五个藤鸟才全部寄出去。
无名子说她管得太宽,萧琅这般竭力襄助虽有用处却也无异于揠苗助长,一股脑儿地将东西塞给容宣反倒阻碍了他自己的成长,治理一国要躬亲实践才行,看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才会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外部消息只能当做辅助之用,过分依赖反而会蒙蔽双眼,使目光狭隘。
萧琅满口答应,以后再也不给容宣随意传消息了,无名子又叮嘱她即便容宣问起来她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一件事十分,提点二三分即可,剩下的要让他自己去猜才好。
萧琅虽点头答应却不置可否,这种明明知晓却不点破、看着别人抓耳挠腮猜不出来的行为该是多么恶趣味,自己为何竟会如此感同身受呢?
此事很快便揭了过去,临近年底,大半弟子已离山回家,山上只剩下无名子师徒四人和不愿回家的一些阳宗弟子,师兄姊在星术殿与无名子一同准备新年事宜,无所事事的萧琅被打发到半山腰监视阳宗弟子练功。
山上冷,蓬莱又在最北方,腊月的蓬莱山可谓是冷上加冷,门徒都缩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不愿出门,唯独沉萧像没事人似的顶风冒雪地站在院子里练功,子冉见了天天夸她勤奋,顺带着骂懒洋洋的弟子散漫没出息。
少年们的自尊心十分强烈,如此几次三番被拿来与一女子比较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渐渐地也都主动站到演武场,虽不一定有多认真但态度尚可,萧琅颇感欣慰,时常在子冉面前将这群弟子夸得天花乱坠,心中有数的子冉一个字儿也不相信,疆德子警告萧琅再夸大其词就抽她!
已经来取过新历的汤邑太史这几日又来了,竟是才发现滨海城上方王子服的星轨有异,因此想求无名子想想办法。
伏且嗤笑他后知后觉,只等他发现恐怕王子服坟头的草都该有一人高了。
太史唯唯诺诺不敢反驳,疆德子与他说滨海城太极图下的阵法已着人破坏得七七八八,王子服的星轨正在慢慢恢复,对命途无甚影响但一场大病是逃不掉了,回去要好生照顾王子服。
末了又嘱托太史回去莫要多言亦或是实话实说,只当蓬莱还没有发现异常,王子服已是病入膏肓即可,因为他要让萧琅去抓城主府的那个细作。
然而萧琅并不想去,她想放长线钓大鱼,将在北海郡附近活动的阴阳巫都揪出来,汤邑太史当即表示自己十分愿意协助萧琅,只要他家小王子无恙他愿意做任何事。
看他这副信誓旦旦一心只为王子服着想的忠诚模样,萧琅对他的疑心稍微消散了些,与他约好之后会书信来往,告知具体计划。
太史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放心回汤邑去了。
疆德子笑萧琅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竟还想将附近的阴阳巫全都吃掉,小心撑坏了。萧琅撒娇卖乖地求他帮帮自己,疆德子立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吩咐萧琅干着干那,自己躺在湖边晒太阳。
萧琅干完了活再去问疆德子可有甚好主意,疆德子懒洋洋地送她一个字,“无”。
萧琅脸上笑嘻嘻地走了,扭头就找子冉告了一状,子冉怒气冲冲地将疆德子一脚踹进了湖里,毫无防备的疆德子一直沉到湖底才爬上来,威胁萧琅要收拾她。
不出几日便到了除夕,夜里无名子与疆德子并萧琅在云中台上守岁,伏且子冉在山腰与留守的弟子一起。去岁云中台只无名子一人,转动沉重巨大的星盘时闪了老腰,今年他将此活交给疆德子,他负责指导疆德子怎样转、转至何种角度,萧琅负责在一旁拍手鼓励。
不出所料,疆德子在转动最后一下时未曾想到角度竟这般刁钻,因而未能及时收手,一下被迅速转动的星盘将左臂拉得脱臼,无名子将锅甩在了萧琅头上,怪她鼓励的声音不够响亮。
萧琅一脸茫然地包下了疆德子的杂活,度过了一个十分劳累的新年。
新年过后,蓬莱的雪越下越大,星术殿前广场上的积雪已漫过小腿,萧琅得空便躲在屋子里睡觉,晚上不肯睡白天不肯起,如此嚣张了几天后她突然想起容宣给她寄的信她才看了小半卷,赶紧又翻了出来。
萧琅找疆德子帮自己把藤鸟拆了取信,疆德子抬起手臂斜睨着她。萧琅了然,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帮他捏手臂、按肩膀,乖巧得不得了。
如此忙活了一整天萧琅如愿拿到拆好的藤鸟和信件,她笑嘻嘻地向疆德子道谢,在门外反手将门锁挂上了,叉着腰骂他厚颜无耻。疆德子气得要打她却被她锁在了屋里,直到伏且听到他在屋里捶门的声音才将他放出来。
容宣告诉萧琅的第二件事便是扣押在伊邑司寇府的少年与孩子都被放了出来,钟离邯在公主府打听到的消息是有人向东原王报信说疆景子已经回蓬莱了,如今人尽皆知疆景子已不在外走动,各路人马都撤了回去,因此借口关押的难民子嗣也放走了。
由此看来,司寇府羁押孩童的目的并非是诏令上写的那般感人肺腑,其实就是为了抓到萧琅。
然孩童被放归不久之后,容宣又听“容与逍遥”的酒客议论起此事,道被放走的孩子其实寥寥无几,都是有家人的,而那大批孤儿却不知去了何处,并且伊邑城中最近少了很多小乞儿,有人猜测小乞儿的去向与孤儿难民的去向一致,或许都是被司寇府抓去或杀或留用了,只是目的未明。
萧琅看后琢磨了一番,各国王室是有收留孤儿养作死士与刺客的习惯,难不成这些孩子也是被抓去做了死士?但流民中孤儿数量巨大,王室死士刺客组织中的成员数量极少,多的时候不过两三百人,少的时候才几十人,如何能容下这几百号人,若是落选了又为何不见放归的踪影?
她又翻开第三个卷轴,里面的内容应当是莞邑公主邀请容宣于国宴上奏琴之后的事,他受邀进入公主府为莞邑公主奏琴,却无意中发现姜妲的贴身侍女竟然是吴先生手下的那个青衣女人,公主府素与阴阳巫来往密切,那个名叫“殷碧”的青衣女人便是负责给姜妲和阴阳巫传递消息之人。
既然殷碧是莞邑公主的侍女,那么与她一起逃脱的几人也与东原或是姜妲脱不了干系,看来当初确实是自己猜错了,除吴先生以外的人都是真正的东原人,吴先生被关押后并非无人能救,而是殷碧等人根本不想救他,自己那一番“西夷人冒充东原人”的推论正中殷碧下怀,说起来她倒是帮了东原一个大忙,将东原从这一池浑水中捞了出来。
此时再提及此事萧琅唯有叹息,只怪自己想得太简单,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她合上竹简,太息一声躺在床上,刚翻了个身便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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