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天阴路滑,无名子在最前方走得很慢,疆德子和伏且想要一人一边扶着他却被拒绝了,无名子没好气地“哼”一声,道自己又不老,腿脚比萧琅还利索,哪里就需要人扶了。
萧琅蹦跶蹦跶地跟在后面,子冉让她小心些她不听,过会儿脚底一滑险些滚到山下去,一番惊险过后不必子冉再提醒她便老实了许多,乖巧地牵着疆德子的手跟在无名子后面。
沉萧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她,又欣慰又心疼,方才萧琅摔倒的时候她刚想跑过去扶起萧琅却又生生忍住了脚步,这里已经不是公主府,萧琅也不再是那个随意接近的小少主,她是天之骄子,自己却尚未学成,又有什么颜面敢上前触碰她。
身旁的同窗不停地追问她到底和疆景子师叔什么关系,看上去十分亲密,无论沉萧怎样辩解“无甚关系”他们都不肯相信,无甚关系还那么紧张。
沉萧尴尬地笑笑,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被人猜出端倪。
到滨海城时天色已大亮,亓官泓与城主府众官在城外迎接,照面见礼后才一同进了城。
城中百姓激动者有之,惊惧者有之,敬畏者亦有之,个个眼睛紧盯着无名子和臂弯里搭着拂尘的疆德子与萧琅。
而最令人得意之事无异于在这些气宇轩昂的阴阳家弟子中看到自己的孩子、兄弟和朋友,旁人艳羡的目光与搭讪让这些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广场上搭建了祭祀的高台,台上已摆好处理干净的野兽与家禽,台下行傩的傩巫分列两侧,衣着花哨,面具狰狞,极尽夸张与怪诞,除却为首的大巫与执戈擎盾的武士,剩下的伶人看身量姿态貌似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子。
萧琅与疆德子对视一眼,忽然出声问起亓官泓,“敢问亓官城主这些傩巫都是从何而来,怎地瞧见他们的装扮与以往大不相同,不似北地之风……”
亓官泓立刻解释说,“疆景先生有所不知,以往咱们请的是燕国的傩巫,今岁请的是汤邑的傩巫,三位大巫与百位伶人都是商王赠与的名巫。”
又是商王!
这商王一年到头也不知要背多少黑锅!
萧琅笑道,“商天子真是宽宏大量。”背锅都不喊委屈的。
旁人只道萧琅是好奇才出言相问,子冉却在身后小声问她是否将有意外发生,可是需要注意哪些人,云云。
萧琅摇头,与子冉说只管保护好夫子和亓官泓便是,等那些人跳出来再说。
待吉时到,无名子登台行祭礼,台下傩巫随乐声起舞。
萧琅打量着诸位傩巫,似是发现了什么,刚要上前便被疆德子拉了回来,她不开心地嘟嘴瞪着他,疆德子小声道,“稍安勿躁,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萧琅一噎,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他若是故意破坏大傩仪式怎么办?”
“那便等他动作时你再动手,你现在动手小心他反咬一口。”
两人说着,傩巫开始走来走去变换位置,其中一人与身侧傩巫擦肩而过时突然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撞到似的堪堪就要躺倒在地。
此人若是倒地必然会影响到其他伶人,甚至破坏了傩舞仪式,大傩未成上天怕是要降下灾祸于滨海城,同祭的百姓黎庶立刻有人紧张地惊呼,领舞的大巫十分想拉她一把却也不敢乱动,不停地使眼色让她周围的伶人帮她一下。
那人旁边的傩巫急忙扯住她的衣袖,不料未能拉住她反而要被她拽倒。眼看大傩仪式将要被破坏,众人紧张地屏住气息,只求其他傩巫不受影响,千万不能乱了仪式。
疆德子暗中推了萧琅一下,示意她可以动手了,又小声叮嘱她莫要太过分,免得留下不好的名声。
萧琅探出金丝将险些摔倒的傩巫拉起来,那人立刻抬头看向她,见萧琅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她眼中透露的神情不是感激而是无比地紧张和害怕。萧琅朝她嘻嘻一笑,那人立刻低下头去,在金丝的操控下和其他傩巫一样做着夸张的舞蹈动作。
危机解除,众人长舒一口气,惊讶于萧琅小小年纪的镇定与诡谲手段,只见她右手四指不断变动,傩巫的手脚也随之做出各种动作,十分契合,亦十分可怕。
萧琅的傀儡术早已摆脱需金丝牵制的桎梏,金丝与她的手指融为一体,金丝钻入骨缝便如她的手指捏住了骨头,她将金丝撤回即可凭空操纵寄主的动作。
疆德子让她收敛些,别笑得这般开怀,腊祭大傩仪式上要保持应有的敬畏与严肃。
萧琅只道是想吓唬吓唬那个不听话的傩巫,疆德子无奈地劝她适可而止,免得傩巫没吓到倒将在场的黎庶吓得不轻。
“你这人当真是自相矛盾!又要我教训那人,又要我收敛些,不痛不痒地他若是吃不到教训咱们岂不是白费功夫?借此警示一番众人也是大有用处的,警告那些个鼠辈莫要小动作不断,扰人清静!”萧琅不高兴地撇嘴。
“警示是要有的,但咱们这次下山是为了帮你立威,行事需有所顾忌。”疆德子摸摸她的头,知道有人破坏腊祭令萧琅十分不高兴,他安慰解释说,“更何况这些傩巫伶人是亓官城主找来的,怎样处置也该由他决定才是,你只需负责将捣鬼之人揪出来,其他莫要过多插手,统治者的颜面应适当维护,勿有越俎代庖之举,否则他威望大减,以后还如何治理滨海城,难不成换你来管治?”
“我才不要!”萧琅没好气地嘀咕一句,放松对傩巫的牵制,学疆德子的模样将手背到身后去。
那傩巫骤然失去支撑竟有些不习惯,腿脚软了一下。她身旁的人唯恐再出纰漏,急忙借舞蹈动作的机会搭手扶住她,几人心惊胆战地盯着她一个,直到大傩仪式结束。
腊祭毕,无名子随亓官泓去城主府歇息,参加祭祀的黎庶在广场上聚集着等待分食腊肉,与上天一同分享捕猎和丰收的喜悦。
百名傩巫整整齐齐地排在祭台旁,脸上的面具看得久了竟还有些可爱之处。
那名犯错的傩巫被单独拎出来训斥,为首大巫的表情极其严厉,一人呵斥着犯错的傩巫,一人扬声训诫他人,还有一人铁青着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未说话的大巫看到萧琅与疆德子走过来立刻慌了神,二人虽表情平静未露丝毫责备之意却吓得大巫一下伏地叩首,恐惧非常。
走到跟前正闻训人的大巫呵斥伶人,“是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在腊祭仪式上犯错,你是哑了吗?问你话为何不做声?待我禀报天子虢夺尔伶人资格!”
“他哑不哑尚未可知,我只想知道他一男子何以混入舞姬当中。”萧琅仰首盯着那低头不说话的傩巫,笑嘻嘻地问道。
大巫急忙跪地,将脸面伏在双手手背之上,颤声道,“疆德先生恕罪,疆景先生恕罪,馆中傩巫皆是小人自汤邑带来的,并未有他人混入,小人、小人实在不知疆景先生何意,敢请先生指教。”
见大巫战战兢兢行此大礼,众傩巫欲随其行礼却被萧琅制止,遂纷纷埋首不敢做声,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一般。
“此人身量娇小,体态单薄,你未能辨别亦是正常,只是不知此人不与那些个武士一道执戈擎盾作勇猛之舞,反而与舞姬行女子之姿所为何故?”疆德子打量着那名傩巫,伸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却被他微微偏首躲开了,疆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男子?”大巫有些意外,起身一把扯下那傩巫的面具。
这傩巫面容瘦削苍白,长相清秀,一打眼竟真与女子有几分相像。
大巫瞪着这人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混入傩巫当中,简直可恶至极!”
傩巫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大巫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你家主人没有教过你别人问你话要如实回答吗?我一个小孩子都懂得道理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懂,真是没有礼貌!”萧琅忍不住叉腰鄙视他。
疆德子暗中戳了萧琅一下,让她别乱说话,他道,“既然他不肯说那便交于亓官城主审讯罢,人我们先带走了,若无问题不日便交还与你。”
“多谢疆德先生体谅。”
大巫胆忙不迭地叩首,胆战心惊地看着萧琅像牵着一条狗似的将人牵走。
另一大巫疑惑,“此人是如何混进队伍的?”
“查!马上查!”大巫气得要跳脚。
一旁候着的城主府仆从立刻有眼色地上前将大巫和众傩巫领回客舍,让他们自行处置。
“你们总拿商王做盾,心里就没有丝毫愧疚吗?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你们阴阳巫三番五次到滨海城搞破坏,究竟是谁人给你们的胆子?破坏了腊祭仪式你就不怕上天发怒降罪与你?”萧琅絮絮叨叨地问着身后的傩巫,疆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知她怎地如此话多。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扮作傩巫的阴阳巫冷嗤对萧琅略带恐吓的话不以为然。
“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的!你扮作女子的事若是说出去别人不会笑话你吗?男子就该有男子的阳刚气概,你怎地如此不知羞耻?”萧琅睁大眼睛极可爱地瞧着这人,阴阳巫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和她废话。
“你且少问两句,否则等下城主审问他岂不是无话可说?”疆德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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