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容宣自醉酒中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趴在矮床上的姿势十分诡异,也不知睡了多久,四肢与脖颈僵硬得几乎动弹不得。
他抬眼望去,里室的萧琅睡得倒是开心,半边身子挂在床边,大半薄衾都盖在地上,不知是她冷还是地板冷。
容宣端了碗水走过去,拾起衾被给萧琅盖好,推了她两下问她是否要水。
萧琅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随便”,容宣险些笑出声,又推了她一下,引诱道,“你且往里边靠靠让我躺一会儿可好?听我的话我才给你水……”
“滚!不要了!”萧琅揪着衾被翻过身去,厌烦地捂上耳朵,嘀咕了一句“烦人”。
容宣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将水放在床头后便悄悄翻窗潜回了自己的小院,隔壁明义等人的鼾声他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翌日清晨,萧琅尚坐在床上一脸惺忪时便听见院外有人在敲门,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仍是呆呆愣愣茫然的状态,直到外面的人开始喊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匆忙起身穿衣去开门。
门外之人是姜妲,看她发丝凌乱双眼浮肿的模样应当是一夜未眠。
她看到萧琅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萧琅将她扶进屋,突然瞄到矮床上有一块玉佩,那分明是容宣常系于腰间的物件儿,她暗暗咒骂容宣一通,趁姜妲不注意赶紧摸起来塞进了袖里。
“我见到了兄长,也见了母后。”姜妲瘫坐在矮床上,有气无力地倚着墙,双目空洞地盯着案上的酒坛出神。
萧琅问她真相如何她只摇头不说话,木讷地发着呆亦或是太息,看上去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汝乃太女之尊,未来的东原乃汝之天下,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事都未敢击中汝之要害,事有千万,汝心只存关乎万民之国政,私事自有他人操心,此乃汝之义务,需谨记。”
萧琅端了床头的水重重地放在姜妲面前,姜妲冷不丁地被她一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萧琅接着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地不仁,圣人亦不仁,然凡人并非如此,一碗水尚有倾斜泼洒时,更何况两碗水,如何能端平?又为何要端平?人心鬼蜮尤盛鬼神,你会猜不透、会难以置信、会匪夷所思……你能做的便是接受,而后未雨绸缪,人皆自私,多为己而生……”
姜妲,你勿怪我挑拨,只是紫微垣面前谁也不能挡了去路,这是规矩,亦是天意。
既然姜妲不肯透露昨晚发生了什么,萧琅也没有兴趣再问她,只是劝她回去好生休息,勿令琐事扰了心情,别院还有一堆国事政务等着她去处理,耽搁不得。
说起来,萧琅毕竟是以太女傅的身份住在太女府,总归不能白住,她得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太女傅才行。
姜妲深深地看了萧琅一眼,对方脸上几近冷漠的表情令她欲言又止,她失落地垂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萧琅在姜妲眼中的模样一直是笑语晏晏、温柔可亲的淑女,或许日子长了,她们未尝不可像别人那样成为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
可如今她才恍然大悟,纵使笑容再甜美,性子再温和,萧琅也依旧是那个诡秘莫测的阴阳家,她的身份地位注定她不会去安慰任何人,也不会讨好别人,更不会将谁放在心上,所以她二人做不成朋友,只会是紫微宫与阴阳家的冷硬关系,或许连师徒都算不上。
一直试图与萧琅亲近的姜妲终于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并非像自己想得那般容易拉近,她是太女不假,但撕开这层光辉的外衣后她只是一个渴望朋友安慰、希望有人和她一起抱怨不平的少女而已,她真的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
萧琅难以满足姜妲内心的需求,这让她感到厌烦而不快,难过、烦躁、怒火在一瞬间交织,还有低人一等的憋屈与被忽视的委屈,一时之间心绪复杂难言,她忍不住小声吐露着内心不满,“你又没有父母兄姊,你高高在上也未遭受过亲友背叛,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萧琅瞟她一眼,嗤笑一声,道,“我有,但他们来不及背叛我便不在了,你应当庆幸你还能感受到这世间的不平与偏颇,眷恋温暖而厌恶背叛,这说明你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世人说起蓬莱山云中台阴阳家皆是无比敬畏与艳羡,这般向往却偏偏不肯入我门下做方士,他们都清楚,云中台上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好,聊以自娱,无人赏光……”
想来也是,疆景先生自幼生长于蓬莱山,那里山高水险无人问津,身旁区区三两人亦终生与星斗乾坤为伍,降生便已超脱红尘,哪里感受得到这尘世喧嚣!
姜妲心中一番思索,一时竟张口结舌,无力反驳。
萧琅此时困得眼皮都要垂到脚面,一身高贵冷清的形象眼看就要破功,她可不想毁了阴阳家的名声,但见姜妲枯坐于此还不肯走,遂不管姜妲能不能想明白便赶紧打发她离开,她要去床上再躺一会儿。
待屋里没了人,萧琅扑在床上滚了一圈,手臂底下好像压了个硬硬的物件儿,她随手将其扫到床下,听到“叮”地一声响也不在意,锦衾一蒙就埋头睡了过去。
刚刚有些睡意便又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萧琅忍耐住暴躁的心情问了一句,“谁呀,大清早的烦不烦!”
敲门声立刻如她所愿消失了,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脚步声轻轻浅浅地,一直走到床前,萧琅捂上耳朵,呢喃一句“烦死了”。
那人在床边坐下,拾起玉佩塞进她手里,幽幽太息道,“拿了我两块祖传的玉还嫌我烦,这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岂不是要烦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萧琅转过身来怒视容宣,“你又擅入我的房间,还要不要脸了?”
容宣很是委屈,“见不到你我还要这脸给谁看!是你说过我好看的,这么快就变心了?你这女子,已是拿了我的信物,怎能如此见异思迁……”
萧琅爬起来,要将颈上的玉坠与他落下的玉佩一并还给他。
容宣断然拒绝,只道是送出去的东西绝无可能再拿回来,非君子所为。他心中暗喜,“我好不容易送给你,怎可能再拿回来!”
他还怕数载已过萧琅会将那枚琴坠丢弃,不曾想她竟贴身带着,容宣顿时喜不自胜地笑道,“你将我家国玺贴身带着,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那枚琴坠被萧琅夫人摔过,被香萱埋过,被齐子客拿走过,被疆德子丢弃过……但最终都回到了萧琅的手上,那时她不知这是秦国国玺,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宝贝这个坠子,只当是朋友的礼物便好生收藏了。
后来她知晓了缘故,对坠子更是上心,她本以为这个秘密旁人不可能知道,不料今日竟被倾心之人当面戳破她心中掩藏许久、压抑许久的秘密,着实令萧琅恼怒,有个词叫做“羞恼”,说的或许就是她罢!
萧琅一把扯下颈上的坠子扔给容宣,“谁要你国玺,赶紧拿走,我要歇息了,你赶紧滚!”
容宣不知她怎地突然就生气了,一时竟找不到安慰的措辞,只能一迭声地道歉。他见萧琅颈上细细一圈红痕,像是见血了,红丝白玉极致妖冶,突如其来的心疼与悸动促使他不知不觉便吻了上去。
一种奇怪的感觉直击心底最敏感处,萧琅呼吸一颤,急忙躲开容宣的亲吻,然而那双放在肩上的手却越发收紧,不许她逃。
萧琅挣脱不得,容宣更加放肆,将她整个人都收进了怀里,用力裹住,细细吻遍侧脸与颈项。
“不要脸!”萧琅一时气急,反手拍向容宣的肩膀,对方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对她的呵斥充耳不闻。
或许这人喜欢听软话?
萧琅又变了脸色,故作羞涩地道,“哎呀~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不怕,别人都忙着收拾行李回太女府去。”
发丝凌乱玉颈生香,容宣心动不已,十分奇妙的愉悦感与无比强烈的渴望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呼吸顿时紧促起来,他将萧琅抱得更紧,似是要揉进血肉里合二为一。
萧琅的心砰砰直跳,后背倚着的那颗心跳得比她更厉害,她强自镇定地问道,“为何突然要回太女府?我才在这里住了一天,藤萝舫还未去,风景还未看遍,为甚要回去?”
“太女与国后颇有争执,她欲携公子忌一同回宫却遭母子拒绝,心中许是不忿。无人强命你回去,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着,我每天夜里来找你可好?”
容宣的手指鬼祟地探进领口,抚上一侧肩膀,细腻的触感让他难以隐忍地颤抖起来。
萧琅突起一脚将他踹到床下,容宣坐在地上脑子里有点懵,自云端坠落地狱的感觉应是这般。
“前段时日你还说什么君子行端立正,男女大防非礼勿视……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此番可非君子所为啊,儒家老先生的教导都被吃了吗?”萧琅抬起容宣的下颌,看着他的眼睛皱起眉头,“公子宣,你的已经写在眼睛里了,无论对权势还是情爱,如此,十分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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